第4版:艺术

我们来了,记住了彼此

——2019年中日韩戏剧节创作手记

□王剑男

今年10月,我有幸受中国剧协邀请,代表中方赴日参加中日韩戏剧节中的三国联合创作单元。此行任务说来既简单又艰巨,是由此届戏剧节的主办方为来自三个国家的导演出题,每位导演根据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龙之介的小说自由选题进行改编,创作出一部短剧,三部作品共同组成此次的联合创作剧目《芥川三则》。

除了规定原作者外,其他一切内容均可由导演自主决定。中日韩三国各出一名导演、两名演员;而登台时,每个小剧目都会有三个国家的演员同时登台。由于之前有过自己动笔改编和跨国、跨语种的创排经验,接到任务后我便信心满满地开始着手选择篇目了。

芥川龙之介在日本乃至全世界都享有盛名,曾为世人留下了大量短篇作品。在通读了他的短篇集后,我对其中一篇《地狱变》充满了兴趣。故事讲述了日本平安时期,恃才自傲的画家良秀奉命创作一幅涵盖世间一切恐惧的画作《地狱变》的故事。这位天才画家在竭尽全力寻找灵感的过程中,逐渐陷入了癫狂的境界,在经历了一系列精神和现实的打击后,他提出要寻找真实的素材写生。最后画家良秀在亲眼目睹自己的女儿被烈火烧死的景象后,终于画出了他心中的地狱。画作完成后,画家便以自尽了却了一生……

这样一个有些阴暗、抑郁色彩的作品,不知为什么深深触动了我,我在第一时间联系日方:这篇我要了!之后其实一直在担心,选题会不会与其他两位导演的选择重合?届时我心中还有“第二志愿”吗?答复却简单地令我兴奋:“好的!我们期待您的剧本!”

之后的时间里,我就反复沉浸在原小说中寻找改编的灵感和动机。数易其稿后,我终于完成了我的《地狱变》。这只是第一步,我还需要把文本变成台上活生生的戏剧。两位合作的中国演员我都是第一次接触,他们是戏曲学院导演系毕业的两位青年导演滑国华和孙新雨。二人有扎实的戏曲功底,毕业后也一直活跃在舞台上。初次见面后,我们便踏上了这次鸟取之行。

鸟取县是日本人口最少的一个地区,我们所处的鹿野町其实是一个小村镇。路上我们看着沿途风景,从现代化的都市逐渐过渡到了一片片绿色的田野。到达鸟取的第二天清晨,主办方便带我们三方主创碰面,一群不同国籍、语言不通的戏剧人就此开始了艰辛而又愉快的20天。

真正开始工作后,其实有不少事情我是不大习惯的。首先是工作时长,每组轮班工作排练的时间只有3个小时,而去掉联排、合成、彩排,也就6次排练后戏就要上台了。也许因为平时在院团工作,这对于我来说尤感不适应,在第一天的导演阐述和围读剧本后,工作人员提醒我,时间到了。天哪,六分之一的时间就过去了!

另外,针对此次三国间的跨语言合作,主办方却只安排了中译日、日译韩两位翻译,也即意味着,如果我想和韩国演员沟通,就要先将汉语翻成日语,然后再转译成韩语。然而,排练中这种交流有时是双向的,如果韩国演员听到翻译后还想再确认一下领会得是否对,这个过程就会无比漫长。我常常在心中感叹,一句话的事儿,一刻钟就过去了。

日本导演和韩国导演的选题这次都偏重于情感与概念的主题,分别是根据《河童》改编的《不眠之人》和芥川的遗作《暗中对话》。在展现形式上也偏重于用一些肢体手段等,而我选择的则是一个偏重对白,内容性较强的故事,叙事压力上会更大一些。

所幸,戏剧人有着共同的语言,眼神、肢体表达,甚至一个表情都成为我们沟通交流的桥梁。在短暂的陌生感消除后,我们几乎每个人都自发地达成了一种默契,一种属于戏剧人特有的默契。大家“各说各话”地交流着、互相启发着,彼此信任又彼此鞭策。

演出的日子就要到了,三台不同的戏合榫在一起。来自主办方的木元先生安排的演出顺序为日、中、韩。他兴奋地说:“这次的三部戏分别讲述了关于生、尘世以及最后的关于死亡的故事,在之前选题时,其实大家并没有沟通过,却形成了非常生动和有机的组合,风格迥异却彼此有着羁绊。”由于两位中国演员都有着扎实的戏曲功底,在剧中有些段落我也充分给予他们各自发挥优势的空间。比如画家良秀“癫狂”段落中的一段肢体呈现;又如最后烈火熊熊时,画家女儿在火焰中的舞蹈采用了水袖的形式。这些中国特有的戏剧元素效果很好。最后当大家揭开了剧中一直蒙在屏风上的黑布准备一览《地狱变》画作真貌时,不想那渲染了全剧的《地狱变》原来只是一个空框。当演员们透过空框凝视观众说出最后的台词时,我的心终于踏实了。

分别晚宴时,大家互赠礼物依依惜别。这短暂的20天里,一群本来各属一方的人们因为舞台而结缘、相识、相聚,并建立了彼此间最为牢固的信任。20天里,我们来了,我们哭了、笑了,也记住了彼此。这大概就是戏剧的魔力吧。

2019-12-16 □王剑男 ——2019年中日韩戏剧节创作手记 1 1 文艺报 content52676.html 1 我们来了,记住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