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生代”儿童文学写作阵营里,唐池子是一个有着强烈“文学自觉”的作家。早在2012年的《花湾传奇》中,她就通过女孩呀呀和一条家蛇之间的故事开始了对童年精神原乡的寻觅、守望与建构。因为在她看来,童年的幸福必然与清风流水、草长莺飞密不可分,必然和乡风民俗、故土亲情水乳交融。在这样的文学自觉里,亲近自然、承续传统、珍爱亲情、守望纯真就成为童年表达的核心命题、童年书写的审美路径。
从内容结构看,《满川银雪》突破了惯常的单一童年叙事,而呈现出“儿童生活”与“成人世界”双维嵌套叙事形式。作品通过6岁女孩木丹的所见、所闻、所为,见证了金谷湾“童家大院”几十年的家族变迁,呈现了以童大鸿、兰姨、书舅舅等为代表的民间花鼓戏艺人的跌宕人生。与此同时,小说也经由木丹的所感、所思、所悟清晰勾勒出女孩从懵懂到自觉的心灵成长轨迹,揭示出童年与成年、儿童与社会、现实与传统之间的密切关联。基于此,作品既是社会风情小说,也是儿童成长故事,其宽阔的生活视野、丰赡的意蕴空间赋予作品清雅而丰富、简约又不失厚重的艺术风格。相较作者此前精心营构的“花湾系列”,这部“不拘一格”的小说,或可视为唐池子跃上儿童小说创作新台阶的作品。
此外,“复调”的内容结构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与作者以往儿童小说相对纯粹的“童年书写”不同,《满川银雪》以女童视角呈现了“童家大院”几十年来的兴衰成败,并折射出湖湘文化背景下当代农村的社会变迁。祖父、兰姨妈等民间艺人对花鼓戏无论是困境中的执著坚守、义无反顾,还是社会变革中的锐意探索、一往情深,无不体现了民间艺术家在社会巨变、命运悲欢中的文化传承与人性坚守。这样的艺术表达尽管是个体和家族层面的,但却体现着湖湘文化社会变迁中以花鼓戏为代表的民间艺术家们整体的人格精神和艺术风貌。
现代湖湘文化形态不是概念符号,而是以生活习性、思维特质、语言结构、艺术元素等形式弥散进人民日常生活中,流淌在传统文化血脉里,氤氲在民间艺术的范式上、形态里、声腔中。花鼓戏无疑是湖湘民间文化的典型,是当地各民族的血脉和精神家园。对花鼓戏的传承和发展,不仅有助于更好地弘扬湖湘传统文化,而且也是表达家国情怀、凝聚世道人心、缔造和谐家园的艺术路径。
故事中金谷湾的“童春堂”花鼓戏无疑就是湖湘民间文化的流脉之一,而祖父、兰姨妈、书舅舅等则是民间传统文化的传播者、践行者和推动者。他们数十年在风雨变幻、命运浮沉中“不畏强权,坚守正义”的人格节操和为花鼓戏艺术服务民间、造福群众而前赴后继、孜孜以求的献身精神,体现的正是湖湘文化中那种淳朴重义、自强不息的人格魅力。小说作者借助女孩木丹视角,描绘了以花鼓戏为代表的湖湘民间文化数十年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的艺术风貌和精神传承,讴歌了社会变迁中文化人格的崇高与良善。
《满川银雪》是一部借“童年之眼”透视世态人情、传统文化的优秀作品,它不仅以儿童“自然之子”的无邪、纯粹映现了社会变迁中的命运沉浮、人性善恶,而且还通过童年的生命寻根、精神蜕变体现了家庭、亲情、社会、文化之于童年成长的价值,以及儿童对于家族精神延续、社会文化传承的反哺意义,让小说在童年成长的内容构架下显示出超越单一童年表达的复合审美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