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世纪美术

我画《深灵》,画的是一个古老中国的爱

□牟 洁

2019年3月,当我起意开始画第一幅取材中药材的油画系列《深灵》时,我并不知道这个庚子年会发生那样一场新冠肺炎疫情。我只是有感于自身个体的衰竭,而对于那些氤氲在血脉深处的中药的呵护突然产生出别样的感受。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在这片大地上汲取的远远不止创作的灵感,还有尊重。

我画的第一幅《深灵》是枸杞和黄精,它们是两味补身健体、提高人类免疫力的中药宝贝。最后一幅《深灵》是2019年的11月20日完成的,画的是欢乐饮——萱草花配玫瑰花配炙甘草。整整30幅全部是帮助人类抗击各种疾病的中草药。每一幅都是几味相适的中药材,它们是从中国历朝名医的方子里选出来的,匹配组合在了一起,就产生了极为奇妙的可以抵抗各种疾病的灵药。

我画过北沙参配当归和甘草——《深灵二》,它们可以滋阴养血清热生津;我画过灵芝配夜交藤与合欢花——《深灵三》,它们在一起可以养血解郁、宁心安神;我画过祛湿气的黄连配豆蔻、通草和茯苓——《深灵十一》;也为自己的颈椎病画过狗脊、威灵仙、土牛膝、葛根等——《深灵十五》和《深灵十六》;2019年7月12日,我为纪念季羡林先生画过荷花的高洁与挺拔,荷花一身都是宝,它的清明与祛瘀作用,在中药材里也是一味独特的消暑除燥的良药。

而所有这一切关于中药的认知,都源自我的祖国千年来对于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民的尊重,那么多国粹医典、通识提挈,让中国人无论身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不会感到孤单无助,因为有中药的呵护,再遥远的地方,也会在几味药材里找到回家的路。

中国人世代相传的中医圣典——《黄帝内经》成书于2000多年前的中国战国至秦汉时代。开篇就是岐伯对于上古百岁之人的尊重: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

从秦汉唐宋盛世一直到清朝末年,中医药的江湖从来没有缺少过大家林立。伤寒学派的张仲景、成无己、庞安时……河间学派的刘完素,易水学派的张元素、李杲、王好古、罗天益,攻邪学派的张从正……这些贯穿于中华文明千年之盛的中医大家,宗门衍立,精深气贯,开拓着中国人对于生命的认识。

2019年8月31日,我开始画《深灵》致敬系列,我想向东方中国的古今中医大师们致敬,那些流传千年的医圣们——扁鹊、华佗、张仲景、皇甫谧、孙思邈、薛生白、宋慈、李时珍、刘完素……那些在近当代被广为赞誉的名老中医施今墨、蒲辅周……他们同从上古时代就氤氲、呵护着黎民百姓的中医药,那些深埋在大地深处的灵药,就像这片大地上生长出来的浸润血脉的语言、诗歌、书画、陶瓷、戏剧一样,早已成为护佑着这方水土的来自祖脉根邸的良心。

我画的《深灵》,就是想致敬这份良心。

《深灵十七》是为致敬东汉末年医圣张仲景画的。我画了柴胡、生姜、人参、半夏、枳实、黄芩,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流传至今仍被广泛用于治外感宣肺的医方《大小柴胡汤》中的几味药,在中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过程中依然被选用,并且给我的同胞带来了活下去的勇气。我相信在这场疫情中,这些来自大地深处的灵性药材,一定会平衡人类的生命状态,那些略带苦涩的味道会让一片喧嚣的浮华沉静下来,让人们好好反思,到底是什么在阻挡人类文明前进的脚步。浮华之后,玄冥幽微,天布五行,以运万类,人禀五常,以有五藏,人类,到底要怎么活?

画《深灵》的过程中,我总是想到人。人和万物一样,是经过亿万年的进化才成为了今天这个样子。人的基因构造是最了不起的大自然的杰作。

我在阅读古代中国文人作品的时候,经常会有清晰的感同身受,这是不是就是千年人种基因的相似造成的结果。我一直相信,人在生命的轮回中最终会回归到大地深处,和植物、矿物、阳光、雨露、春生、夏绽、秋浓、冬藏交织在一起,孕育出的果实,一定有着特殊的味道和功效,它们能帮助新生的人类获得机体的强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不是大自然在保护人这个物种的时候,特别赐予的力量?我不得知,只是感觉,我在画《深灵》系列的时候,画出的是人的希望。

2019年11月10日,我开始起意画《深灵二十七》,一组抗击流感及肺炎的中药材。我并不知道,一个月后会暴发一场可怕的疫情。

“为什么不结合着中医一起来治呢?”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先后发生过300多次流行疫病,但因为有中医的有效预防和治疗,都可以在有限的地域和时间内控制住疫情的蔓延。我甚至觉得自己在2019年整整一年画的30幅中药《深灵》画作中已经把解药给画出来了。是的,我画的《深灵二十七》,就是一组抗击流感和肺炎的中药材。那里面有金银花、连翘、芥穗、浮萍、鲜芦根、薄荷、苏叶、炙甘草、炙麻黄、紫苑、蔓荆子等。那些药材仅仅是可以抗击感冒和肺炎的众多中药材中的区区11味,我的画也仅仅是起到让世人关注并尊重这些有灵性的植物,以及中医圣贤们。

让我惊喜的是,中国国家中医药管理局1月27日公布了抗“疫”的推荐中药方——“清肺排毒汤”,该方取自张仲景的古方。经过几个月的试点证明,总有效率达到90%以上。这个古方包含了麻黄、炙甘草、杏仁、生石膏、桂枝、泽泻、猪苓、白术、茯苓、柴胡、黄岑、姜半夏、生姜、紫菀、冬花、射干、细辛、山药、枳实、陈皮、藿香共计21味药,这些中药材我已经在《深灵》系列里全部画过,如果这世间真有深灵,那么它们一定是存在于漫漫岁月的往复深沉中,存在于古往今来的先贤智明的求索跋涉中,存在于阳光中,存在于我的脚下,这片浸润着古老寓言、神话、方言、俚语、民俗、食杂、器形、匠心的东方传奇中。从这个意义来讲,我画的深灵不仅仅是画的百余味中药材,更是绵延、悠长、蓬勃而又热烈的中国。这个中国不仅有勤劳善良勇敢的人民创造出来的无数智慧典籍,更有面对灾难时表现出来的顽强不屈的奋斗精神和相濡以沫、共克时艰的敦敦厚德,以及千年来对于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生生不息的人民的尊重!

2020-04-17 □牟 洁 1 1 文艺报 content54343.html 1 我画《深灵》,画的是一个古老中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