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农历九月九日,接到北京市民革组织的邀请,要我去延庆的百里山水画廊,参加重阳节的登山活动。
《易经》中把九称为阳数,九月九日,日月并阳,两九相重,故而叫重阳。九九与久久同音,喜欢想象的中国人,把它附会成生命的长长久久,因此,这一天也叫老人节。
我不禁觉得好笑,正在幻想着要做很多事情的我,怎么就老了呢?可是,自从2000年被一位老院士提名,作为人才,从东北的长春引进到北京科技大学,低头做实验搞科研,抬头给学生讲课,远离世俗,不问尘事,一晃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已57岁的我,有什么不可以称老的呢?几天前,同事的孩子遇到我还叫了声爷爷呢。
因此也就释然,很高兴地跟着去了。
在学校的围墙里很久没有到外面来,到了百里山水画廊,才觉得这里就是京畿最美的地方。“画廊”的大部分在延庆世界地质公园的园区里,大量由前寒武纪海沉积的碳酸盐岩石,经中生代燕山区的地质构造运动、岩浆活动和沉积作用而形成的节理密集的崖壁和断层,这里有层峦叠嶂的群山和暗流激涌的峡谷,属北方岩溶地区典型的喀斯特地貌。
重阳节正值寒露和霜降之间,虽然天气还不寒冷,但远处的群山已显黛青的颜色,近处的草木树叶也开始零落,犹如一幅古代的泼墨山水,让人感到古朴和凝重。
午后时分,群山之中,一处简陋的农舍,木栅栏围成的院落之间,升起了一道孤烟,好像古代的烽火,告诉我们吃饭的时间到了。那是为我们准备晚饭的农家。
走近才知道,那个院落用木板搭了几个棚子,每个棚子里都有几条长凳围着一张桌子,饭菜是在一个大屋子里做的,然后再端到各个席位上。那屋子里有过去农村才有的灶台,灶台上是一口铸铁大锅,锅里炖着河里新打的鱼和农家自做的豆腐。炖菜的边上是贴饼子,那是今年刚刚打下的玉米磨成面做的。掀开锅盖,贴饼子浓浓的糊香带着淡淡的发酵的酸味,就直接进入了大脑神经,让人回想起童年和老家的味道。
参加民革组织的大多是国民党要员的后代,我认识的有原国民党时期的北京市市长何思源的女儿,国民党的重臣邵力子的外孙女,战死在北京南苑机场的抗日将领赵登禹的外孙女等。我的表哥80多岁了,也曾随国民党的部队驻守过北京的南苑机场,后随军去了台湾。几年前我也加入了民革,这个组织的人都是些爱国的民主人士。
这是一些很特别的人,以往吃饭时,经常聚在一起谈论家国的历史,但是,今天谈话的主题却不知不觉地转移到我身上了,他们先是默默地看着我,接着略有迟疑地问我:“你最近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先是错愕,后又恍然。
原来的我是个胖子,170厘米左右的个子,竟有172斤的体重,可是今天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个只有120多斤的清瘦“老人”,再加上近来常熬夜,脸色也有些憔悴。他们以为我得了什么严重的疾病,或者遭遇了很严重的事情。
近几年很少参加他们的活动,因此彼此已经不很了解了,于是,我对他们简单地回顾了一下这几年自己的情况:几年前,自己常常在讲堂上感觉头晕要摔倒,到医院检查,餐后血糖值已经达到30左右,是高渗性糖尿病昏迷的前兆,于是住进了医院。经过一番诊断,医生告诉我:“糖尿病是不可治愈的,你需要终生服用药物,或依赖胰岛素来生活。”这使我的心情变得很灰暗。
20天后,我带着沉重的心情缓缓地走出医院,在医院的大门口,护士长追了上来,她说:“你别灰心,曾经有人靠跑步控制了糖尿病,但是也需要为此终生坚持不懈,不知你是否能有这种决心和毅力。”我立刻回答她:“只要人能吃的苦我都能吃,只要靠吃苦能做到的事,我都能做到。”她为我点亮了一盏心灵的灯。
于是,我认真地做了一个抉择,我也由此选择了一种新的生活:从那时开始跑步,不管电闪雷鸣,不管风雪严寒,从未停止,一直跑到了现在。从靠吃药或注射胰岛素控制疾病的糖尿病人,到不用任何药物控制血糖的正常人;从只能跑很短的距离,到能用四十几分钟跑完10公里的路程。现在,我已由以前的大胖子,变成身材略显消瘦的跑步达人了……
这些“老人”被我感动了,他们中也有糖尿病人,他们鼓励我把我的经验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糖尿病是可以控制的,鼓励更多的“老人”通过跑步找回自己的健康。于是,我决定开始写一直想写但未真正落笔的跑者日记。
从那时到现在,从未间断过跑步和写跑步日记。我参加了多次马拉松比赛,并用3小时50分钟跑完了全程。写了200多篇日记,力求含有更多的文学性和趣味性,为我和同我一起跑步的朋友留下美好的回忆。
我常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奥森公园)里跑步,那里的人称我为“奥森老人”或“奥森传奇”。我也到各地去跑马拉松,游览名山大川,结识各种各样的朋友,而他们经常用网名称呼我——“黑龙”。
我的朋友中既有马拉松的世界冠军,也有只为健康而跑的业余跑者;有爱恋中的夫妻,也有正在寻找爱情的青年男女;有像我一样的糖尿病人,也有癌症患者或者盲人或者其他残疾人士;有像我一样的大学教授,也有我的学生们;有白领也有蓝领,有老者也有少年。跑步让我体验了大自然的美好,见证了很多人生奇迹。
(摘自《奥森日记》,黑龙著,作家出版社2020年4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