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破狐狸窗》,吴真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年11月出版 书如其名,《勘破狐狸窗》是一本钩沉索隐、探幽发微的小书。而它打捞开掘的对象,则是“狐狸窗”这个日本民间流传下来的除魅显形、透视真相的手势,所能关联的各种见证近代中日文化交流细节的档案、书籍、日记等文本,以及人与事。 书分“人事”“书事”上下两辑,各收独立拟题、略具呼应的学术随笔六七篇。《被鲁迅记忆抹去的敷波先生》,可能是最醒目的一篇,早两年在《读书》杂志刊登时,就曾引起长年从事中国现代文学史和鲁迅研究的许多学者的关注。湮没在鲁迅散文名篇《藤野先生》字面背后的敷波重次郎(1872-1965),比藤野先生年长两岁,比鲁迅年长9岁,是鲁迅在仙台医专求学时的老师,也是曾与藤野先生一道在东京帝国大学解剖学部进修的同学,还和藤野先生搭伴,担任过鲁迅当时所在年级的正、副级长(班主任)。而敷波跟《藤野先生》联系最紧密之处,则是文中提到的藤野先生讲授的解剖课,实际上是和敷波合作任教的,只不过敷波把给学生评分的权力全交给了藤野。而现存的仙台医专教学档案表明,周树人的成绩表里分数最低的那门课正是由藤野先生打分的解剖学,因最后一个学期得了58分,三个学期的总平均分只有59.3(丁),结果没能及格。 照当今校园生活中师生关系的常情常理,鲁迅似乎没有多少理由格外尊重和感念藤野先生,同时,更没有特别的理由,把敷波先生从他专门回忆仙台求学经历的散文里完全抹去。毕竟敷波先生没有在成绩评定上给鲁迅施加过压力。更何况,在藤野先生批改过的鲁迅那些解剖学课堂笔记里,还同样留着敷波先生的批阅笔迹,只是不如藤野先生批注得那么细致那么多罢了。对这些疑问,作者进行的勘察和侦破,堪称精到。原来,敷波当时在仙台医专,属于和藤野在形象、声望、职位、学历背景和专业能力各方面,都明显占优的更高一个层次。他享有的工作待遇和校方重用,以及老师和学生们的拥戴,都是清贫刻板的藤野先生所不能企及的。对于敷波这样一位春风得意的老师,青年周树人当时没法产生多少亲近感,过后有意无意地迅速淡忘,甚至从记忆中和笔端下终于完全抹去,也就算不得不合情理。 书中其他各篇,如《“甘党”夏目漱石与周作人的羊羹》《一个清朝官员在东京逛博览会》《一份申请失败的日本民俗调查计划》《在东京的边城,偶遇〈边城〉》《朱自清备课用书的东流经历》《郑振铎与中日文献争夺战》等,也都爬疏细密,多有见人所未见、发人所未发的材料披露和观点申论,颇值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