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前夕,友人聚会,有朋友问我:你为什么写《屈原》?这突兀的提问,使我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长篇小说《屈原》的写作,已经过去10年了,在出版前后,曾在《人民日报·海外版》连载,其间又出版了韩国文版、台湾中文繁体版等几个版本。记得初次出版时,中国文联出版社的王肇英女士是此书的责任编辑,她业务精练而又十分认真,凡有疑问处,总是细心地提出来,并严格把关,使我获益匪浅。
此刻,我一边回忆,一边向朋友述说我写《屈原》的初衷,话题便自然地转向了屈原的爱国主义。
屈原的《离骚》,是我国文学史上爱国主义最为辉煌的篇章。两千年历史沧桑,多少“名家文字”为历史淘汰,多少旖旎风光为飞沙荡尽,而文学中的《离骚》却如同高山流水,激楚清音,伴着人性的良知,觉醒着民众的理性,铸造了国士的脊梁。强大的精神力量,使得屈原的名字千秋不泯,万代流芳,这并非偶然!
屈原是秉持爱国主义的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他热爱自己的祖国胜于热爱自己的生命。作为楚国领导层的一员,在楚国处于危机的时刻,他受命出使齐国,齐国国王欣赏他的才干,许诺给他金银宝马、豪宅美女,封他不低于在楚国的官职,让他留下来,为齐国效力。当时的风习,一个国家的官员是可以随意去另一个国家做官的,只要两者情愿,所谓“朝秦暮楚”,是常有的现象。可是屈原对于高官厚禄、金银美女,这一切的诱惑断然拒绝,义无反顾地回到了自己的祖国。这时的楚国正处在腐败与危机之中,他提出了振兴国家的一系列内政外交革新措施,然而国王不但不予采纳,反而听信谗言,将他妄加罪名逐出朝廷,流放远荒。这时候,他完全有条件可以出走,到齐国或者他国去,是不愁富贵荣华的。但他没有这样做。当他看到祖国与人民,即将濒临灭顶之灾的时候,他选择了与国家同归于尽。因为他不忍心祖国灭亡而自己偷生,于是毅然投身汨罗江中,以殉国难!
作为古代的“士”,也就是今天的知识分子,这样的精神,是多么令人惊叹啊!这样的人是应当不死的,所以两千多年后,每当端阳节,人们用粽子为他招魂,希望他返回人间!
文学作品反映真、善、美,应该是文学创作的“王道”。但是在某些人看来,似乎文学创作应该是“批判”的,这本来也不错。人间社会,五味杂陈,有光明黑暗,有善恶美丑,作家的使命应当是:使黑暗变为光明,远恶近善,让真善美得以生发,将丑恶加以消除。无论批判还是赞扬,其目的都是为了祛恶扬善,而不是相反。道理很简单,因为人性在不同的环境中虽有善恶之别,但任何一个人,都是希望自己变美,成为一个好人,而不是希望自己变丑,成为一个坏人。颂扬真善美,就是让人们认知前进的方向,诱导人性向善的觉悟。所以,文学作品颂扬真善美,不但没有错,而且是“自然章法”,就像人们都愿意接近香花,而不愿亲近狗屎一样。
在屈原的作品中,他一再赞颂“香草”,表达自己保持高洁志行的自勉自励。他说:“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楚辞集注·离骚》,上海古籍出版社)他坚信纯洁与正义的本质不可改变,也不应被杂质污染,他努力并坚持着,培植真善美,并希望发扬光大。小者于个人生活,大者于国家政治,他都用自己的笔和自己的实践体现了出来。
以古为镜,可以鉴今。沿着人类历史的足迹,一路走来,我们会发现,物质文明越来越先进,而思想文明却未必与物质同步,甚至相反。有时候,丰盈的物质享受,不但不能提高人的精神文明境界,反而会使人腐化堕落,走向败亡。反观历史,此类现象,史不绝书。有些人舍义趋利,嗜欲伐性,连自身都不知爱惜,怎能指望他去爱国?由是可见,思想与物质相较,思想的价值是无可替代的!对于文学作品的思想倾向与艺术形态的评析,思想是不能忽视的。譬如一座建筑,思想性是建筑的“基础”,艺术性便是“雕梁画栋”,雕画可以多种多样,基础则需是坚硬的石头。“基础”不正,“雕画”再美,日久终将坍塌。
屈原及其《离骚》以高洁正义之笔,与邪恶作斗争,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舍弃私念,不畏艰险,“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所汲汲追求的,不是个人的私利,而是自己的理想信念,国家的命运福祉。
汉代贾谊曾写有《吊屈原赋》,其中有句云:“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风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贾谊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9页。)当此时,屈原没有知音,自己的抑郁无人可告,只有高逝而去——投江以殉。
这就是屈原的一生,与日月同辉的一生!
这样的历史人物是不可忘记的。1953年,世界和平理事会决定将屈原定为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号召全世界人民纪念他。如何让屈原的精神魂魄长驻人间,应是当代作家的责任。因为屈原的爱国主义精神,是历史的需要,也是现实的需要。
日前香港有关文化企业界知名人士,正在筹措将《屈原》搬上屏幕。我们期盼着,植根于中华大地而影响于世界的屈原的爱国主义精神,能够深入人心,世代流传,让世界最终成为一个和谐友好的“共同体”,赢来爱满人间,春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