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素玲的诗词,写得工稳精严、清新雅致、绵柔飘逸,体现了深厚的文学功底、精纯的艺术造诣和卓越的个人禀赋。
王国维有言:“一切之美,皆形式之美也。就美之自身言之,则一切优美皆存于形式之对称变化及调和。”强调“形式之美”是就艺术而言的,她与思想之美并不矛盾。诗人运用形象思维和诗性思维,把精神上追求高雅与生活中讲究情理,完美地融合进诗词的艺术之中,从诗词中获取一种悲天悯人的生活态度和超然物外的圣洁理想,以艺术的眼光对待人生,安顿心灵,进而达到沟通“天人”的独特语言与艺术密码。这是诗人所追求的一种高邈的境界。
素玲在诗词创作中是深谙“推敲”三昧的。卷首一个“听月”的“听”字,便极尽动词的妙用,使其诗集内外呼应,气脉流畅,产生一种情境美、意象美、流动美,此用可谓先声夺人,出奇的妙。还有诗中如“每借雨琴听石瘦”(《浣溪沙·咏桃花》)、“已听小草叩门声”(《早春絮语其三》)等句,无一不是透过动词“听”字,让我们得以窥见诗人孤高、清寂之心境,也可以品味出诗人聆听檐雨敲石的声音以慰相思、稍解寂寥的淡淡喜悦。
月亮是阴柔之美的象征,自远古图腾崇拜传承至今,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丰富、最唯美、最具典型意义的文化符号,凝聚着历代中国人的生命情感、价值取向和审美情趣。素玲写道:“月自中天瘦尽,幽幽不教人知”。(《清平乐·不教人知》)不教人知我深知,此时此刻,我仿佛同她一起望着月亮,寻心悟道,潜幽沉思,参破人间悲欣,散落一地的感喟。
素玲的咏絮诗亦超凡脱俗,别有意境,如《鹧鸪天·咏絮》:
清影沾襟一片凉,风中叠起九回肠。远舟尽处无从问,荒草丛边几许伤。泊野水,倚斜阳,凋零不见入苍茫。轻盈恐惹离人怨,临别题诗赠一行。
这首咏絮词,凄楚婉约,词短情长,颇有南宋女词人朱淑真《断肠词》之风韵,读来令人泪目唏嘘。于是我不禁想到《红楼梦》里最著名的两首咏絮词,一首是林黛玉的《唐多令》,另一首是薛宝钗的《临江仙》,两首词都暗含了人物的身世命运。大凡咏物词,意必有寄托。这首词所咏虽为柳絮,实乃作者对个人身世的自怜与感慨,以双关语和拟人手法托物寄怀,借柳絮飘飞写离人愁思,物我同化,让自然景物与自己共担人生的悲愁。词中的凉、荒、伤、凋零、怨,这些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词语,都令人涵咏不尽。
素玲的诗词并非清一色凄凄惨惨、哀哀怨怨之作,我对素玲诗词的偏爱与倾心,首先是被其作品中所呈现的清灵意境、典雅韵味、真挚情感以及那些撞击人心、生动传神的诗句所感染和感动。她做到了知古、尊古、师古,而非复古、仿古、泥古,进而使其作品呈现出题材广泛、至美向善、凝练高致、清雅旷达的风格特点和审美倾向,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和丰富的文化内涵。
我深深服膺诗词大家叶嘉莹先生关于 “弱德之美”的意旨,受此启发,认为素玲的原创诗词与精神气质同样具有这种弱德之美。弱德不是软弱,而是一种坚强的信念和持守,叶嘉莹先生就是靠着这种精神力量度过了很多艰难困苦,实现了自己“把余年都交给国家”,把一切都“交付给诗词”的人生夙愿。素玲在孤身一人、长夜难挨的岁月里,也是因了诗词的呵护与陪伴,才得以战胜各种人生苦难的。对叶嘉莹先生弱德之美的传扬,是一个人、 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牵系。有了这种牵系,就有了千千万万人的传承,中华文化就能扎根于更多人的心中,中华诗词的生命也将永恒。
最后,用我心仪的素玲的一首七律诗结束此文。值此三八妇女节到来之际,愿我们共同享受和见证诗词带给我们的这份宁静、纯净与美好,真诚祝福中华诗词之树长青!
景物回春绿柳条,流光偷换又花朝。
吟边小字随心起,客里浮名着意消。
静室题诗当隐逸,闲窗读易得逍遥。
腹中尚有些微墨,气宇于今不肯凋。
——《三八妇女节抒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