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一首歌未经主流媒体推介或借势影视作品走红而爆燃,《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是个特例。所以,能从网间草根阶层流传,直至走上“央视春晚”,其中缘由值得探究。
一首歌引起观众共鸣,得具有真善美的情感内核、风格独异的个性化表达,还要与大众的审美趣味契合,才能触发他们的情感燃点,直至广为流传。
“那夜的雨,也没能留住你;山谷的风,它陪着我哭泣。”歌者以忧伤凄美的哭诉,勾勒出孤独无助的心态,以带有画面感叙事构成的悬念,吊起听众急欲了解的心理,再以“我愿意陪你翻过雪山穿越戈壁”的真情告白与“可你不辞而别还断绝了所有的消息”的强烈对比,形象展现主人公与心上人凄美的爱情故事并使整首歌曲充满近乎戏剧化的张力。
致使牧羊人痛心不已的原因何在?因为听说心上人“嫁到了伊犁”,看似无情;但经了解,原来被歌者怀念的原型养蜂女所以“断绝消息”的缘由,是因为她带着两个孩子,不想拖累心上人。这就把一般的恋人关系陡然上升到忘我利他的行为高度,从而触动人们发自心灵深处的痛惜与感佩,这对某些世俗功利的社会现象会起到洗涤与净化的作用。
可以说,正是这种“看似无情却有情”的人格高度和以真善美勾勒出来的美学境界,才构建起人们百听不厌、百唱不烦的心理基础。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所以成功,不仅因为歌词写得好,旋律也谱得妙。众所周知,旋律虽不具有语义性的特点,却是一首歌的灵魂,也是引发情感共鸣、为歌词插上翅膀的最佳媒介,一旦与有着表达具象功能的歌词结合,就会使音乐的感染魅力转化成对鲜明情感的有力烘托。
仔细分析,这首歌的旋律设计也非常讲究。为利于表现歌者怀念忧伤的心态,作者采用了富于新疆风情的民族七声清乐并使之偏于小调调式。旋律线开始时内敛级进,衍展上行,略做抒情后,曲调顺势而下,转而唏嘘嗟叹。致使旋律的起承转合极富“逻辑性”,并为之后的情绪爆发积蓄了动能。
“讲究”的另一特点是音乐动机的选取简洁而不庞杂,优美而非雕琢。在对初始4句旋律的不断重复、逐次叠加之后,终于发展变化为犹如火山爆发般的能量,一句盘旋在高音区上的“心上人”,将歌者积郁心底的诘问与呼喊几乎用哭腔一泻而出,唱得热切而果决,撕心又裂肺,而实际表达的却是自知无果后的绝望与痛惜;以此再次扣紧听众心扉,最大限度引发人们的慨叹与共情。
歌曲不同于其他艺术形式的魅力,或者说显著的美学特征之一,是参与者一旦进入情境,就不再以旁观者身份欣赏或描述,而是立即进行角色转换,“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直接把自己“带入”某种特定的意境中尽情抒发。因此,更容易激发有过类似经历人的情绪兴奋点,让他们感觉歌中唱到的每一句都好像在写自己,因而在演唱时也就相当于驱除与外界的隔离感,忘情宣泄自己,以拉近与往事的距离。正是这种能将人们炽烈的情感投射或倾注到被怀念、被歌咏对象身上的美学特性,更易激发起人们潜在的心理共鸣,进而俘获更多的听众。
总体看,这首歌的歌词虽不如某些唯美古风歌曲那样文辞斐然——“缘情而绮靡”,却由于朴实真挚而分外打动人心;旋律虽不似某些标新立异的曲调那样刻意雕琢,却由于找到了与听众心理的最大公约数而愈显雅俗共赏、老少咸宜;加之歌者在曼陀林极具风情的伴奏下,已把忧伤酿成酒,将孤寂唱成诗,自然会跨越老中青几代人的鸿沟,创下当今歌坛并不多见的奇迹。
古代文献《乐记》里有“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节奏,声之饰也”。之说;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则将境界、意蕴视为文学创作之要义,认为有美学境界、有深沉意蕴,必自成高格。
或许《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作者在创作过程中未必有此遵循,但在自觉追求美的故事、谱写美的旋律、刻画美的意境时,却无意暗合了这种美学原则,一不小心迈进如欧阳修在《玉楼春》中之所言说“人生自是有情痴”“一曲能教肠寸结”的艺术胜境,似乎由此验证了古今佳作皆如此,何须殚思寻圣明?!
我们相信,正如家喻户晓的《康定情歌》使康定这座边寨小城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名城一样,被人喜爱的歌曲在其流行过程中,会逐步被知名化、印象化、符号化、甚至演绎成独有的地域IP、旅游的音乐名片。鉴于《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这首歌的走红,我们几乎可以预测:可可托海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将会成为世人争相打卡的爱情圣地、旅游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