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我因为上课没能来听你讲座,下了课急忙往这赶……怕见不到你,我从七层楼的教室楼梯上跑、跑下来,仅用了两分半钟……又骑着我的小三轮车赶到这里,车钥匙都忘拔了,再爬上三楼……老师,终于见到你了!我、我太激动了!”
前不久,我应邀到牡丹江师范学院讲座,讲完课,顺便到该校的创作班与学生见见面,小坐一会儿。当一个满脸大汗、拄着拐的残疾少年气喘吁吁地来到我面前,踉踉跄跄地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这番话时,我内心受到了极大震撼。
我无法想象,一个残疾少年拄着拐,用两分半钟是如何跑下七层楼梯的,更无法想象他是怎样爬上三楼的?
跟这位残疾学生只说了几句话,校领导告诉我时间到了,下面还有事情。我只好与这个匆匆赶来的残疾学生握手告别,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失望,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下楼时,学生们纷纷跑过来与我照相,却不见那个残疾少年,我想他可能落在后面了。
走下三楼,有同学告诉我,那个残疾学生下最后一个台阶时跌倒了,他在前面等我呢。我急忙奔过去,只见他坐在台阶上,我急忙上前去拥抱他……
我与少年近在咫尺,我清楚地看到他脸上黄豆大的汗珠,听到他呼呼大喘的呼吸,甚至听到他“怦怦”狂跳的心跳。
“张、张老师,我在这里等你,”他微笑着有些发怯地说道,“我有一个请求……你能不能把联系方式告诉我?”
“没问题!我现在就告诉你!”
“那太好了!”他高兴得叫起来,“张老师,你太令我感动了!太令我感动了!……那我走了,不、不耽误你时间了!”
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瘸一拐、兴高采烈地走了,边走边回头不停地向我招手。
而我望着少年一瘸一拐、每迈出一步都要使出全身气力的背影,眼前一片模糊,心被泪水打湿了。
创作班的方老师告诉我,少年叫殷旭鹏,文秘班大二的学生,因早产患有严重脑瘫,4岁时得知他是脑瘫儿,全家哭得天昏地暗;6岁时看到他夹着双腿迈出惊人的几步,全家高兴得抱头痛哭;12岁他考了全班第一,母亲给他买了一个双肩背书包,他高兴得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年;当他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全家抱在一起久久泣不成声;他酷爱创作,被选入牡丹江师范学院“乃寅创作班”的成员,他高兴得一下子摔了个大前趴……
方老师还告诉我,他是一个把创作当成生命的孩子,特别刻苦,一边学习,一边创作,已经写了几万字的作品。他身体残疾,没有别的出路,文学是他最大的爱好。别人用电脑创作,他则是用生命写作。
方老师的这番话深深地触动了我。
我不由得想到自己:不甘于平庸,35岁那年把后半生全部押在文学的圣坛上,玩命地创作起来,想以此来改变命运。我初学写作,跟这位残疾少年一样,每当省里来了一位编辑或作家,我高兴得像个孩子,跟在人家身后恋恋不舍,没完没了地问这问那,总想从他们那里获得一点写作的真经。令我最难忘、最感动的是创作初期,《小说林》主编陈昊和编辑刘子成老师,他们第一次见到我,居然踏着春天的泥泞,步行了一个多小时专程跑到我家里,为的是想看看我的家庭。当他们看到我家满墙都挂着一圈古诗词,几天换一次,看到我写在书桌前鼓励自己的条幅:“不要叹息昨天,昨天已属于历史,要紧紧地抓住今天,今天才属于现实!”二位老师欣慰地笑了。
陈主编后来告诉我,他们从我身上看到了一股不服输的、无坚不摧的劲头儿。
而我从这个身残志坚、有着超人毅力的少年身上,却看到了比我更坚强、更顽强、更有抱负的无坚不摧的劲头儿!命运逼着他必须前行,必须拼命,没有别的出路,否则,连活下去都很难。而且,他受过正规的大学教育,又在高度重视文学创作的牡丹江师范学院就读,我相信他一定能成功,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天下午,有关部门本来安排我去市里参观,我却提出去师范学校,如果殷旭鹏下午没课,我想再见他一面,同他进行一番深入交谈。
殷旭鹏得知我要去见他,高兴得一夜未眠。而我这一夜也失眠了。我想起我的恩师陈昊主编,想起他如何栽培我,想起那个永远难忘的春天……
这天下午,殷旭鹏没课。我与几个爱好文学的学生长谈了一下午,我们敞开胸怀,开怀畅谈,谈文学,谈理想,谈人生。
而殷旭鹏的人生令我震撼。我相信,他多灾多难的人生经历将是他不可多得的创作财富,而他顽强的毅力又将是他创作的最大保障。
我相信,天道酬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