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逃脱都市的藩篱

——梁弓乡土小说的典型与非典型 □范小青

乡土小说是中国现代小说创作的一个重要流派,曾经有过许多优秀的代表作家和代表作品,如鲁迅的《社戏》《故乡》以及废名、沈从文等作家,延续到赵树理、孙犁,形成了“山药蛋派”和“荷花淀派”,后又以柳青为主要代表,新时期汪曾祺和高晓声达到了新的高度。

我阅读梁弓小说的时候,有一个直接的印象,他有一部分小说是写乡土的,却又不是典型的乡土小说,就联想起一位作家朱西宁,他的作品《七对怨偶》《旱魃》《铁浆》等曾被称为非典型乡土作品,于是就想到把这个词拿来用到梁弓身上,把他的部分小说称为非典型乡土小说。

当然,这是与梁弓的其他乡土小说相对而言的。梁弓曾创作过多部以乡村为背景的小说,比如《迟到的火车》《兄弟俩》《湖水谣》等,而近期发表的《外来户老莫》《白马湖的春天》则是典型的乡土小说。两篇小说讲的扶贫故事,关联性很强,人物和背景相似,地点都在白马湖村,但难得的是,表现的内涵却大为不同。

《外来户老莫》主要讲述秦文杰到白马湖村扶贫与老莫交往的故事。扶贫先扶志,兜底不兜懒,说的是扶贫要把大家的志气扶起来,但是在老莫身上,却还不是这么回事。老莫是外来户,经常受欺负,甚至连小孩子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辱骂他,让他产生了深深的自卑。老莫的名字,是大家不屑提及的。在村里,老莫谨小慎微,要告诉秦文杰某一个村干部的手机号,都跟做贼似的。下棋时,同样放不开手脚。面对这样一个人,秦文杰表现出充分的关心、尊重和鼓励,最终让老莫走出了自我封闭的世界,恢复了自尊,恢复了正常的人格。老莫去世前,把自己所有积蓄捐出来,帮助困难的学生,人生得到了升华。

《白马湖的春天》是《外来户老莫》的姐妹篇,作品中仍有老莫这个人,但主人公是焦三爷。焦三爷在村里很牛,原因是他儿子在北京工作,对于村里的人,他是看不起的,对老莫更是如此。秦文杰向焦三爷讨教,村子如何发展,焦三爷却说后辈好好学习才能考到北京去,暗含讽刺。秦文杰与焦三爷的正面冲突,是修路要砍他家的树,焦三爷死活不同意,村里、镇上不敢得罪他,大家手足无措时,秦文杰用一个巧妙的计策,解决了这件事。而对于焦三爷来说,他人生的转折点是儿子出事了,他也因此出现精神问题。最后在秦文杰等人的协调下,单身的老莫答应照顾单身的焦三爷,这一结局,让人从冷漠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如果说《外来户老莫》讲的是尊严,《白马湖的春天》讲的则是宽容,这两篇小说从思想上明显超越了普通的扶贫小说。

很显然,这两篇是典型的乡土、乡村小说,而另外两篇,《黄昏》与《大湖》,则显然有些不同。在小说《黄昏》中,主人公依然是老莫。《外来户老莫》与《白马湖的春天》的老莫是同样一个人,而这里的老莫,显然是另外一个人,不过与之前的老莫重名而已。黄昏中的乡村火车站,老莫与孙子小福等待火车的到来,通过老莫的梦,串连起整个故事。老莫只是线索人物,真正的主人公是他的妻子水向东,一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她要控制儿子的人生,规划丈夫的生活,最后儿子进了精神病院,自己作为专门研究人类精神问题的专家,出现了精神问题。从小说结构和内容上看,这是精彩的一笔,是前后呼应,意义突现的情节安排,十分完美。

《黄昏》读起来有些压抑,很多有地位的人都有些悲催,反倒是微不足道的老人老莫和同样有疾病的小孩子小福,让人感到安慰,他们逃离了城市,来到宁静的乡村火车站,让大家在灰暗悲哀的生活中看到一抹亮色和欢乐的希望。在描写精神病方面,小说既传神逼真又变幻多端,十分符合精神病人不确定的情绪表现,通过水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写出了故事的概貌,也突出了小说的思想意义,这也是这篇小说成功的重要原因。《黄昏》是一篇虚实相结合的作品,无论是结构还是风格,它既沉重,又有许多跳脱空灵、捉摸不透的地方,它的丰富性、不确定性,梦与现实交织的写法,让文学的张力像翅膀一样自由地展开来,伸出去。

《大湖》讲述的是逃亡的故事。小说人物薛文涛与之前小说中的一些人物形象,有明显区别。他作为省级机关工作人员,却喜欢读顾城的诗,这本身就是非典型。薛文涛的城市生活,尤其是与妻子的相处,应该说是失败的,他想逃离都市,回归乡村。薛文涛回到村里受到镇上、村里的重视,原因是他在省里做公务员,一旦离开了体制,这种优势就不存在了,但薛文涛不在乎。他向往乡村生活。然而可惜的是,薛文涛投身乡村建设的一腔热血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最后薛文涛来到了大湖边,这个大湖曾经差点要过他的命,但他仍然期盼着,在大湖的另一边能有一个让自己安心的地方。

脱贫攻艰、乡村振兴,为乡土小说创作提供了巨大的空间,二者相互关联,不可分割。梁弓向来关注乡村生活,关注脱贫攻艰、乡村振兴,对于如火如荼的乡村振兴,也一直在努力挖掘这座文学宝藏,值得继续期待。

2022-01-12 ——梁弓乡土小说的典型与非典型 □范小青 1 1 文艺报 content63267.html 1 逃脱都市的藩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