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豪的长篇小说《白米饭红柿子》，既是一部中原河洛大地的“乡村故事”，也是一部典型的“中国故事”，它以河洛地区的一个小乡村咸水村人们的爱恨情仇，承载和演绎着中国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小说以上世纪70年代为主要背景，上溯至抗日战争时期以远，下延至新世纪以来乡村振兴的时代大潮之中，追昔抚今近百年，用饱蘸情感的笔触描述了发生在豫西山区咸水村的一幕幕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和青春励志的奋斗篇章。在对那群乡村小人物的情感轨迹与生活脉络的精细描摹中，艺术地表现出了河洛大地中原文化的根脉与精神力量，也以深沉的慈悲和耐心呈现出那些埋藏在乡下人灵魂深处的梦想之光，为朴实沉厚的生活现实打上了一抹令人惊喜的生命色彩。

在小说阅读过程中，我们不仅深切感受到了纷繁变幻的时代历程图景和别开生面、沧桑巨变的斑斓乡村画卷，也更切实地体会到了“幸福是奋斗出来的”的震撼心灵的精神力量的照耀。血肉丰满、个性特点鲜活明亮的人物形象，张弛有度而且融合了许多独具地方特色的河洛方言的叙述语言，还有深蕴于心又生发于笔下的大悲悯和大自信，让我们在小说描述的这道逼仄的时代夹缝中，看见了一线神圣的理想之光。

换句话说，从世俗的物质生活层面的观察与感悟出发，我们在小说家张文豪的引导下，不知不觉地穿越了那堵深厚的、不透明的物化世界的铁墙，于美丽的理想之光中飞升起来。也许这只是第一步，然而就是这一步，让我们暂时摆脱了世俗重力的束缚，开始了作为“人”的灵魂的起飞。

读得越是深入，一种奇异的感觉越是会紧紧抓住我们的眼睛甚至思维。我从这部在我的阅读印象中延续了《古船》《故乡天下黄花》《白鹿原》之精神血脉的小说中，读出了一种深刻的地理文化力量的亲切感、抚慰感，还有隐隐的压迫感与疼痛感。

英国文化地理学家迈克·克朗在他的《文化地理学》一书中告诉我们，文化就是赋予生命以意义的事物，它们是一整套的思想观念和价值观念，它们使不同的生活方式产生了意义，生活中那些物质的形式和具有象征性的形式产生于这些思想观念和价值观念。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张文豪《白米饭红柿子》里面所蕴含的文化地理学的意义，它便很容易进入我们的视界并且影响我们的思维了。

新历史主义“文化诗学”认为文学史的意义在于总结一代人对以往文学的见解并打上当代人的烙印，而文学创作的重要价值之一，则是在对生活的叙述与描摹中，让读者感受到历史与现实的内在联系与走向未来的精神趋向。正因为如此，格林布拉特说：“不参与的、不作判断的、不将过去与现在联系起来的写作，是无任何价值的。”在这个意义上，历史就成了一个延伸的文本，文本则成了一段压缩的历史，历史和文本构成了生活世界的一个隐喻。而在这一切之上，则始终闪耀着一个个“个人”的形象，因为归根结底，文学永远是“个人”人性重塑的心灵史，是对于复杂斗争和人性和谐的敏感记录。

《白米饭红柿子》精细描摹塑造出了一系列鲜活的人物形象。作家把他们置放在历史与现实交会的生活坐标之中，生动地叙述了他们在波澜壮阔的时代洪流中所遭遇的种种美好与悲苦、幸福与创痛、善良与丑恶、真情与无奈、成功与艰辛、永恒与变迁。在这样的理念支撑下，曹庆学、曹庆晖兄弟，张向良、张向宪、张向典兄弟，贾民玉、贾月玲兄妹，吴秋生、老中医吴成、老队长高有福和曹晓妞、吴秀凤、李秀云、高金霞等人物群像被鲜明饱满地塑造出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张向良从少年时代就梦想吃上白米饭，几十年痴心不改，矢志不渝地探索、追求、奋斗，终于让自己和所有咸水村人以至于更多的人吃上了白米饭，从一个侧面让我们见证了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辉煌历程。咸水村的那些青年人，对于人生理想与矢志不渝的爱情梦想，有着虽九死而不悔的执着追求，则从另一个方面艺术呈现了他们像红柿子一样热烈奔放的蓬勃的生命力和创造精神。由昨天奔向今天、再奔向明天的生生不息、永远向前的中国精神，也同样得到了最好的艺术诠释。

鲜活的人物形象塑造、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深刻的对生命意义的追寻与打磨，常常是由独特的小说语言支撑起来的。《白米饭红柿子》的小说语言，展现出纯熟与优美的特点。中国传统叙述语言的高度凝练，地方特色极为鲜明的生活语言及其特有的节奏与韵律感，以及鲜明的形象性，结合得淳朴自然、浑然天成，全无斧凿痕迹，令人惊叹。读着小说中风味独特的句子，想象着河洛乡村的奇妙与美好，有谁能够无动于衷？又有谁不像饮了一杯清新爽口的甘霖仙露一般，齿颊生香，通体舒泰，心旷神怡呢？

通篇读下来，我们几乎会不由自主地以为，这好像就是一部河洛方言的咸水村微缩版。不知不觉中，沉淀在历史河底或者记忆夹缝中的河洛地区的历史风云、风物民情，都在鲜活亮丽的叙述语言和方言口语的交互融合作用下，活色生香地来到我们的阅读世界中，风情摇曳，顾盼生姿。一棵曾经枝繁叶茂、风华绝代却由于种种原因干枯锈蚀了的河洛生命之树，开始复活，开始鲜润，开始生出新芽。本以为已经被时间封存为化石的乡村语言，突然被张文豪剥去锈蚀的外壳，焕发出原本的勃勃生机，照亮我们的眼睛，滋润我们的心灵。

有了这些，《白米饭红柿子》也可以算是一个文学地理学的比较有意义的标本了。我们不妨给它命名：昨天，今天，明天，一个名叫咸水村的乡村里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