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新作品

千年古镇叱干纪事(之二)

□赵普东

被人称为四先生的后辈,曾求学于有名的三原宏道书院。他与宋伯鲁、李仪祉、于右任为同窗好友。学成归来时,正值朝廷奸佞当道,国运衰落于吏治腐败。四先生只传道授业育人,不入仕为官。宋伯鲁戊戌变法落难归乡后,他们二人便成了至交。

一个腊月初的正午,大雪正如满天白蝴蝶密匝匝飞舞时,四先生正在书房的泥火炉边细读着王充的《论衡》,猛听得院内扫雪的家人一声惊呼,宋伯鲁先生骑着一头小毛驴,已经从县城赶来了。四先生匆忙飞奔出书房,从家人手中夺过一把布甩子,一边仔细给宋先生弹去全身的雪,一边招呼家人赶快把宋先生的小毛驴拉到槽上,给它把身上的雪扫净,多喂上几升豌豆料。

很快,两个人手紧拉着,同步迈进书房。客人刚落座在火炉旁的杌椅上,四先生赶忙把沏好的龙井茶,用一个祖传的紫砂壶盛着,双手恭敬地呈给比自己年长五岁的宋伯鲁先生。此刻,家人也把长安城有名的德懋恭糕点、山西汾酒、南坊腊汁肉、淳化的一口香饸饹摆上了餐桌。

四先生素来敬仰宋伯鲁睿智的才学和爱国气节。宋伯鲁当年中进士入朝廷为官有荣,后举变法通缉受难。今日,两人依窗对坐畅饮时,窗外,由五凤山那岸旋转过来的阵阵大风,早已把康家大院上空的鹅毛大雪搅扰成一个朦朦胧胧的世界。宋伯鲁先生刚刚饮过三盅清香的汾酒,面颊渐渐红润润的,额头上也冒着细汗,随手就便把头上的玄色织贡尼礼帽取下,放在桌边。

四先生急切地问道:康有为与梁启超目下可否有下落?宋伯鲁先生两道明亮的目光里忽而布满了忧郁,他缓缓地望着窗外风搅雪的混沌天地,声气沉重地说:“谭嗣同38岁的满腔热血白流了啊!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并没有把康有为这个变色龙惊醒!”宋伯鲁先生言罢此语,已将手中的酒盅,狠狠给桌上一蹲说:“咱们读书人都盼国正民心顺,官清民自安啊!可眼下的世道……唉!咱们今且不论世道和他人之事了!康贤弟,快给我拿笔来,拿纸来!老夫今日一路踏雪北行于你府上,沿途观到了一番顶好的景致,今朝让我先画下来,或许,借此能够壮阔我二人的胸怀。”

瞬间,四先生把书案上的一切都摆放好了。宋伯鲁先生只略向雪亮的宣纸瞄过一眼,便悬笔飞舞起来。笔下,忽然似一股柔风,带着色彩,悠然地穿越在四先生的凝神静观中,约略,二人三盅的空儿,一幅《九嵕雪霁图》诞生了。四先生惊呼:“宋兄台,你这幅画,用笔在着力与不着力之间,凭空取神,苍润里流动着丰饶秀气!”宋先生谦逊地回应:“罢了,罢了!”

一时间,四先生的家人涌进书房,争相细细地看着。一脉覆斗形的壮阔山峰,被四岸纵深的沟壑与矮胖的山势欢腾地拱卫着,一道道沟壑,一架架山梁,都朝着嵕山的底部奔涌。一切触手可摸的地下力量竟如此豪迈地簇拥起了一座雄居天空的高峰。这山峰披挂着一身茫茫的白雪,它的模样,活生生九嵕山的全貌。

在众人的啧啧赞叹声中,四先生低声询问:“兄台,今天明明大雪纷飞,你笔下何以变成了雪霁晴朗日,偏让天空出了太阳?”宋伯鲁先生浅笑着当即回答:“厌倦华夏民族身陷迷茫,殷殷祈盼世道清明。惟有这般反实为虚的作画,方可达吾心迹呀!”

下米仓庄园,曾有宋伯鲁这样的天下名士常来畅谈一国之大事,并作世间名画于康家四先生书房,真乃下米仓庄园难忘之盛事。

2022-04-13 □赵普东 1 1 文艺报 content64387.html 1 千年古镇叱干纪事(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