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牧骑的孩子》以5个草原少年的冒险经历为主线,展现了草原文艺轻骑兵乌兰牧骑到牧区演出,融入当地生活的故事。这固然是上世纪60年代边地风光的一个剪影,但绝非简单的重现。这部作品开拓了儿童文学疆域,让自然与文明为孩子们补上了生态伦理宝贵的一课。
这是一次对沙漠、草原和牧区的探访,情节按照出走、险境、挫折、领悟和归来等经典母题渐次展开,但这样的解读不足以穷尽这部长篇小说的奥妙所在,甚至可能并未触及作品的创造性。铁木耳等5个孩子是城镇里一到四年级的学生,他们已经开始受到学校教育,有了文化的熏陶,却为一则神话所吸引:“森林里有松树、栎树,还有白桦树。但是神鸟住在一棵红珊瑚树上……它的名字叫乌音嘎,意思是好听的旋律。这只神鸟唱起歌来,天上的喜鹊和地上的松鼠跟着翩翩起舞,其他不会跳舞的动物原地转圈,你们听了也会转圈。这还不算,乌音嘎冬天唱歌,松树上的雪团会滴答滴答化成水,因为雪团听到歌声浑身热得受不了。”这可以视为大自然和牧野的召唤,为神鸟传说所牵引,他们不惜对大人撒谎,开始了涉险找寻之旅。某种意义上,他们是都市文明向大自然派遣的少年使者。是的,这是一段非凡的旅程,走进沙漠深处的3个孩子很快就尝到了它的苦涩和艰巨,甚至挣扎在生死边缘。在大人的启迪和引导下,他们开始了解大自然的习性,学会求生的本领,孩子们在磨难和考验中体会了诚信和耐心的重要性。
小说隐匿“认知”的枢纽,以孩童第一次触摸到、聆听到、嗅闻到、感觉到的方式呈现有灵性的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仿佛造物主的初次命名一样,充满了神秘的陌生感,诗意奔流,想象飞扬,作品中精妙绝伦的唯美抒发俯拾皆是,不胜枚举。作者不断发掘游牧文明的生态智慧,加上个性化的现代思考,构筑了一套新的生态伦理秩序,不啻是一种文学创举:让生生不息的文明尊重人的天性,让富饶美丽的草原洋溢着善意。“自然是一座神殿”,也是一本受用不尽的百科全书。
其实,孩子们在城镇里也有玩耍的方式,那时他们常以追捕昆虫取乐,“铁木耳每个手指之间都夹着蜻蜓或蚂蚱的翅膀,他把这些昆虫扔到天上,但有些昆虫不会飞了。”孩子们融入草原之后,他们变得珍爱生命了,变得乐于助人了。他们教牧民识字,付出剪羊毛的劳动为花兰奶奶买药,以欢声笑语的陪伴治愈了她。文明的使者归来时成了自然之子,良性的“主体间性”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友爱、良善、和平是小说搭建的生态伦理世界的支撑点。
或许是因为孩童的天性,经过磨炼,他们很快就与自然和牧人建立起了友好的关系。在捡牛粪、运青草、去夏营地、学骑马等一系列活动中,孩子们得以亲近自然、赞美自然、融入自然,懂得了虔心探索自然精微,尊重和敬畏自然万物固有意志的道理。自然是多么的生机盎然、缤纷多彩啊!老虎的高贵、狼群的默契、骏马的勇敢、小河的恬静、山洪的暴虐、晨露的泪花、星星的梦语、风儿的轻抚、喜鹊的嬉戏和善解人意,乃至于每一株草、每一粒沙的喃喃细语,自然万物相互依存,周而复始,浩瀚无边。
小说并没有以牺牲现实主义品格为代价,去幻想一个世外桃源。铁木耳在夏营地发现了碉堡遗迹,这是日本侵略者留下的工事,里面堆满了枪炮火药,就像恶魔的深渊般大嘴。孩子们以沉着的意志,承接了他们父辈身上的勇敢和果敢,他们自觉以英雄为榜样,留下了这个假期经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么,作为出发缘由的乌音嘎神鸟,孩子们最后找到了吗?直到结尾,神鸟都没有现身,但读者分明体会到神鸟无处不在:能歌善舞、传递“中央的声音”、为牧民排忧解难的乌兰牧骑,淳朴而深沉如海的牧人,翩翩起舞的黑嘴松鸡和相伴左右的喜鹊万纳,甚至是羽翼渐丰、为传承乌兰牧骑做准备的孩子们自己。乌音嘎神鸟是笼罩在一切之上的美好、善意和祝福。
优秀的儿童文学是什么样的呢?
我有一个近乎偏执的判定标准:它深受儿童喜爱,又能争夺成年读者的眼球。也就是说,假如儿童文学作者在“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状态下,俘获了成年读者的“芳心”,其作品必定是不同凡响的。让儿童文学征服成年读者,似乎有些牵强,其实不然。重置成年人初心,抚慰他们创伤的心灵,纠偏他们远去的航向,恰恰是卓越的儿童文学擅长做的事情。《乌兰牧骑的孩子》正是一部儿童和大人可以共同赏读的精品佳作。
(作者系内蒙古社会科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