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版:文学评论

报告文学的诗性开掘

□石一宁

闽宁镇新貌

当代重大题材是何建明报告文学创作的一个鲜明特征。综观其报告文学创作成就,十分显而易见的是,作家始终关注和戮力表现关系重要国计民生和国家形象的“国之大者”,他的报告文学作品大多堪称“时代的报告”。长篇报告文学《诗在远方——“闽宁经验”纪事》是又一新的印证。

《诗在远方——“闽宁经验”纪事》,叙写宁夏贫困地区在福建省的长期对口帮扶下,最终脱贫进入小康的故事。1996年开始的闽宁对口扶贫协作的不同寻常之处,是时任中共福建省委副书记的习近平担任福建省对口帮扶宁夏领导小组组长。习近平主导和后来一直关心闽宁对口扶贫协作,“由习近平亲自创造的‘闽宁经验’,如今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条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事业的康庄大道,就是破解世界级难题、摆脱贫困、走向富裕的康庄大道,就是中国共产党人又一次为人类文明史贡献智慧和精神的康庄大道……”

“闽宁经验”展现了一条怎样的“康庄大道”?作品序章“我心震荡……”为读者呈示了昔日“苦瘠甲天下”的宁夏西海固今天的惊人巨变。作者在吴忠市同心县、盐池县、红寺堡新城,西海固的原州、西吉、海原等区县行走,目睹当地的街道、楼群、市民广场、图书馆、学校和公园,“便彻底无语,唯有心头再度强烈震荡:这里并不比我故乡苏南的那几个处于‘全国百强县(市)前列的城市外貌差多少啊’”。在固原市原州区乡下,作者发现,“这里的百姓非常讲究卫生,房间内所有的家什都摆得整整齐齐,桌子、柜子及窗玻璃,无不透亮洁净。再就是房前宅后,都是挂满果、飘着香的果树,加上院子内外都还各有一块宽敞的场地,四周又是掩阳透风的绿树……”西吉县涵江村,2017年原名“烂泥滩村”,每家农户墙壁用泥土垒成,盖屋顶的有的是瓦,有的是塑料和草秆合成物;房间通常一半在山体的洞穴内,一半露在山壁之外。村民平时用水靠牛和驴翻山越岭到5公里外的地方驮,还是污浊的黄泥水。因为穷,2016年前,全村330户中有192户从村里迁出投亲靠友打工求生。凭着闽宁对口扶贫协作机制,福建省莆田市涵江区对口支援该村,修建通向村里村外的路、给每家每户安装自来水,帮助贫困户无息贷款养牛和建特色大棚,在村里开设扶贫车间安置贫困户不能独立创业的劳动力等等,加上当地政府贯彻落实中央扶贫政策,每家每户进行旧房改造与重建,建立养老保险,补贴孩子读书,两年多时间,使村子彻底变样。村里有了便民小超市、政策咨询和便民服务办公室、西吉农村商业银行专柜;有了宽阔的村民广场,广场上有可供孩子和老人游乐和运动的各种体育设施。村子的扶贫车间,使村里的妇女能在家门口上班拿工资,还能兼顾孩子和家务。曾经的贫困户苏孝平家,是两幢住房,主屋近百平方米,宅基地足球场一般大,四周环境优美、空气清新……西海固地区曾被联合国粮食开发署确定为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区之一。而如今,涵江村“这个过去几乎是全国最贫困的小山村,如今百姓竟然能享受与大都市人一样的现代化生活方式。”更大的一个奇迹,是闽宁镇(隶属银川市永宁县)的诞生。1997年,时任中共福建省委副书记、福建省对口帮扶宁夏领导小组组长的习近平带队来到宁夏考察,于是出现“闽宁村”,之后发展为闽宁镇,接纳来自西海固的贫困移民。今天,闽宁镇已经成为一座拥有10多万移民、人均年收入超过1.4万元、率先用上了许多城市都还没用上的5G这样最先进的通信技术的现代化城镇,成为“闽宁经验”的样板和我国贫困地区通过对口扶贫协作走向全面小康的成功典范。

阅读这部作品,让人与作者一样心灵震荡,久久难平。这部作品对读者的冲击力,首先来自作者对宁夏西海固脱贫进小康这一新时代伟大事件的深刻认识与把握。报告文学是对事实的报告,也是对现实的报告;而从时间的长河来看,报告文学还是对历史的记录。作者对报告文学的本质和报告文学家的使命具有透彻的理解,他从宁夏西海固脱贫想到更多、看到更远,他想到和看到反贫困这一世界级难题在中国共产党人手中得到化解;想到和看到中国共产党人又一次为人类文明史贡献智慧和精神的历史性意义;想到和看到犹如山与海之恋的闽宁扶贫协作,体现的是中国脱贫奔小康的壮丽历史进程与浩荡时代洪流,是习近平和当代中国共产党人“一个都不能少”、56个民族“一个都不能落下”的情怀。思想决定思路,眼界决定境界,精神指引叙事。作者高屋建瓴的思想高度与认识深度,使作品具有一种宏大和雍容的气度,如高天行云牵曳郁勃文思,如阔水深流涵养沛然神韵。

在作者的笔下,“闽宁经验”化为脱贫攻坚一线的闽宁扶贫工作者坚韧奋斗的形象,林月婵、马国林、黄水源、英子、李丹、杨明等为代表的福建扶贫干部和支教教师,林小辉、严国圣、林水英、陈德启、黄添进等为代表的闽宁企业家,20多年来以不懈的努力、艰苦的奋战、无私的奉献,有的甚至以生命的牺牲,夺得宁夏反贫困斗争的胜利。“闽宁经验”也是宁夏贫困群众在中国共产党扶贫更扶志与扶智的政策激励和扶贫干部的帮助下,改天换地建设美好家园的顽强拼搏。作品中写到扶贫车间的出现、“在家门口当工人”使宁夏贫困乡村妇女经济地位直线上升,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有的憧憬着在城里买房子,有的在家庭户口簿上的名字写在了户主一栏——“因为买新房子的钱是我在工厂做工赚回的,所以娃他爸一定让我当户主。”西吉县一位40来岁的“异常漂亮标致”的乡村女性“麦香”,尤其令读者印象深刻。“麦香”是车间主任,领导着同村五六十个女工,产品一律出口到阿拉伯国家。面对作者“如果早点看到你,一定要介绍你到北京的哪个民族歌舞艺术团之类的地方去当明星……”这些半开玩笑的话,她开心地笑说“我们(她和丈夫)不会去的。现在我的家乡很好,我们在自己的家门口工作,这就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这个愿望现在实现了,我会一辈子珍惜的,也会带着大家把这个厂子办好,把家乡建设得更加幸福美好!”曾几何时,西海固乃至中国所有贫困地区的乡村妇女,能有如此“在自己的家门口工作”的机会,能有如此不愿去京城只愿把家乡建设得更美好的人生自信……

作者将这部作品命名为《诗在远方》,是因为“闽宁经验”创造了脱贫攻坚的壮美史诗。作品由衷感叹:“闽宁经验”,闽宁山海之恋,2000多名扶贫干部、教师和十万闽商的接力奉献,“这就是诗,是我们这个时代最美的诗篇。”“闽宁经验”使作者发现了别有意味的历史内容,发现了时代的诗意。但我认为,诗性也是这部作品的文体追求。关于报告文学的文学性,何建明曾如此论说:“报告文学或纪实文学等写实体作品的高贵之处和精神本质,就在于它忠实于客观存在的现实和内容的全部真实性,同时又注重它的艺术表现力。”他认为,“一些题材内容很不错的写实体作品由于没有文学语言,不注重文体结构和情节的艺术处理,直白乏味的叙述方法,影响了作品的传播和阅读,基本上只能算是粗浅的史料或新闻素材。”“文学艺术性是写实体作品存在的全部意义所在。”(何建明《写实体作品的问题与前景》)这部作品的文学性,主要体现于其诗性风格。作品除了大量运用诗的语言,还穿插了多首古典与现代诗歌以及宁夏山歌和“花儿”。有些报告文学的文学性,是表现在对小说和散文手法的挪用,是报告文学的小说化和散文化。报告文学小说化虽然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故事性和可读性,但也颠覆了真实性这一报告文学的质的规定性,从而失去了读者的信任;报告文学散文化固然也是对文学性的一种寻求,但失之适度,喧宾夺主,弱化了报告文学的新闻性。而报告文学的诗性开掘和探索,则有可能既强化报告文学的文学性,同时又坚持报告文学文体的新闻性和非虚构性,因为如同诗歌是诗人的内心独白,诗性的语言也是一种直接的现实性与真实性的呈现,凝练的语言风格也更能体现新闻性与文学性的统一。

“呵,是的,西海固,你昔日那贫困、破旧、落后甚至愚昧的景致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一个新的、美丽的、现代而时尚的新西海固已经在我们面前崛起,不仅有一大批令人心动的‘麦香’和她们的孩子、丈夫,还有雄健的马儿、高高的山梁、蓝蓝的天空、青青的草原和宽阔的公路,更有无垠秀美的山川与原野……”这样的诗化语言在作品里多得可信手拈来,它们是对客观现实的记录,是作者主观情感的抒发,也是报告文学艺术本体的丰富性实践。

2022-04-27 □石一宁 1 1 文艺报 content64571.html 1 报告文学的诗性开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