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脱贫攻坚战的全面胜利与乡村振兴工作的全面开展,反映乡村振兴的文学作品大量涌现,其中,沉洲的长篇报告文学《乡村造梦记》聚焦福建宁德屏南县的几个乡村,以主人公林正碌推进公益艺术教育的事迹为主线,生动描绘了理想中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地和寻根地、优质生活的策源地和输出地的乡村形象。整部作品有高度、有温度、有力度,为我们提供了关于乡村振兴的诸多思索,可谓文学关于乡村振兴的示范性书写。
提及乡村振兴,众所周知,主要指的是乡村在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五个方面的发展振兴,《乡村造梦记》的书写呼应了乡村振兴的核心即文化振兴,并在其余四个方面均有较大笔墨的涉及,从而实现了对乡村振兴内涵的全面回应。具体分析而言,作品中的公益艺术教育在乡村从不被看好到后来的蓬勃发展,体现了文化与产业的元素;林正碌以及那些创作出优质画作的村民,毫无疑问已经是艺术人才;作品中对古村落的书写,以及围绕古村落进行开发性保护,暗含了自然与人文的生态因子,而在整个事件的不断推进中,当地干部思想意识的转化与提升,则有组织振兴的意味。在乡村振兴中,以上五个方面的振兴缺一不可,但对乡村而言,人永远是第一位的。《乡村造梦记》关注到这一点,为我们展示了村民回归的动人景象,读来令人备受振奋。
具体到创作而言,《乡村造梦记》一书值得称道的地方有三点,分别是有“我”、有“趣”与有“度”。
文学创作要求创作者首先要真诚,这是一部优秀作品的首要前提。相对于小说等虚构性作品,散文、报告文学等非虚构作品对真诚的直接要求更高,因为在这类作品中,“我”的面目极其清晰、难以掩饰,一部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必定有一个真诚的“我”的存在。通过对作品的解读,我们能够感知创作者与创作对象之间是否融汇,是否有浓厚的情感,是否谦恭。在创作对象面前,创作者是自我矮化的仰视、居高临下的俯视,还是真心诚意的平视?如果用这点来观照《乡村造梦记》,我们可以见到,这个作品虽然是第三人称叙述,但作为创作者的“我”却是无处不在。在这背后,有作者对当地生活的熟稔与深入,有对写作对象的理解与热情,但最打动我们的还是创作者的耐心与赤诚。
《乡村造梦记》一书分为三个部分,28万字,篇幅长,却又可读耐读、引人入胜。作为一部报告文学,其叙述语言简洁准确,人物刻画形象惟妙,有较强的文学性。当然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作品结构,如瓜藤一般,上部写漈下村时,按时间顺序点到了双溪古镇,为中部埋下伏笔;到了中部,从头细写双溪古镇,再埋下龙潭村的伏笔。整部作品呈现出横向生长、纵向开枝散叶结果的效果,避免了庸常的平铺直叙,而是不断产生变化。由此可见,作者的叙述看似不经意,实则匠心独具。此外,作者在叙事推进之余闲笔颇多,譬如景致、作画等等,也为作品平添几分趣味。
《乡村造梦记》中的主人公林正碌在当地是一个文化名人,我曾因拍摄脱贫攻坚专题片去过宁德,不止一次听到林正碌的名字,我听到的最多评价是“神人”。面对一部以“神人”为主要描写对象的作品,过分赞美以至于将人物神化的写作是我所担心的。而在作者笔下,既有对主人公心系乡土情怀的赞赏,有对他工作推进不易、得不到理解的同情,同时也有对他的建议以及批评,视角客观平实,书写节制有度,既写出了林正碌的骨骼,丰满了他的血肉,并通过他为我们展示了一幅屏南乡村的民风世俗画卷。
判断一部作品优秀与否,除了看它所呈现的,更要关注它所照亮的部分。《乡村造梦记》是一部引人深思的文学作品,它会让我们思考:艺术是什么?从事艺术的人必须是经过专业院校学习的吗?没有教育经历的人难道就没有做好艺术的能力吗?可见,乡村中的艺术普及与提升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这对乡村振兴、对乡村生活都是一种全新式的引领。
《乡村造梦记》是文学作品,但它自身的价值并不局限于文学层面,还可以看作是一部乡村振兴的工具书。在作品中,作者开创性地总结了文化创意产业在屏南乡村成功的经验,即“三引三创四加”。“三引”指的是引进高人,专家团队驻村实施文创项目,保障待遇,给足施展空间;引回亲人,复办乡村“完小”、优化人居环境、落实创业奖补,吸引村民回乡创业;引来新人,以公益艺术教学为平台,引导城市人到农村认租老屋,打造乡村新型人文社区。“三创”指的是创新老屋流转机制,以村级组织为中介,避免哄抬租金、权益纠纷等无序现象,解决了闲置民居保与用的难题;创新老屋修缮机制,新村民出资,驻创专家设计,村委会代建,便利城里人认租,实现老屋保护和传统营造技艺传承;创新项目管理机制,试行“工料法”计算成本,由村级组织购料、聘请工匠施工及全程监督,提高效率,节约成本,增加农民收入。“四加”则是“党委政府+艺术家+村民+古村+互联网”的操作模式。我想,通过对这部作品的研读,那些有着相似境况的乡村和地方都可以从中看到自己未来的可能,而这也正是文学的力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