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艺术

百年情化作草木香

□刘玉琴

近年来,红色文艺作品以其非凡的样貌和品质,成为戏剧舞台独特而耀眼的存在,钤印着艺术发展的时代品格。内容与样式的深度扩张、守正创新,标示了当代审美的新尺度,也使中国人精神结构、审美情趣得到形象诠释。山东省京剧院创演的京剧《燕翼堂》以其深刻的题材挖掘和鲜明的意象提炼,提供了红色题材艺术创作当代审美新经验。

该剧根据沂蒙老区临沂蒙阴县刘氏家族“燕翼堂”的红色故事改编。它以戏剧思维进行的重新建构,让“一个家族的毁灭”和“一个民族的新生”产生巨大勾连,引发强烈戏剧张力。“燕翼堂”这座鲁南大地的标志性建筑,虽然早已随着1941年的一声巨响而灰飞烟灭,但“燕翼堂”主人刘氏家族的壮举却化作草木清香渗入山风,接连起无边绿意。

作品珍贵的价值意义在于题材选择和艺术阐释的独特与智慧。将视角对准1931年至1941年间一个特殊的沂蒙山区的封建家族,无疑是创作者魄力和自信的印证,是对历史发展进程和人类文化先进性瞩目的必然结果,这也是红色题材创作中容易被忽略的人群。燕翼堂是蒙阴县垛庄镇刘氏大家族的堂号。全剧将故事主角设定为“燕翼堂”第十五代掌门人刘合浦,围绕其叙事和推进情节,这样的设定超出了常规认知。主创的政治智慧也清晰可见。刘氏家族有26人参加革命,6人成为革命烈士,但这些都没有成为叙事主体,而是在刘氏家族早期共产党人刘晓浦、刘一梦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为信仰而就义背景下,着重描述了刘合浦的忍让与觉醒,折射了一个家族优秀传统文化基因的传承与发展。大幕拉开,巍峨沉稳的“燕翼堂”金字牌匾庄重醒目,“耕读传家、安分守己,家业昌盛、人丁兴旺”的祖训从幕后传来,昭示着300年家业的弘阔和非凡过往。在外敌入侵、生灵涂炭、风雨飘摇的乱世,刘合浦一直秉承祖训,安分守己,委曲求全,中立求生,甚至毁家纾难,但却落得家业败落,人丁飘零。他目睹了国破家亡的惨况,目睹了兄弟、儿子、女儿的牺牲,跟着“背负民族希望的共产党走才有出路”的认知,是他经历内忧外患、兵匪敲榨、骨肉分离之后的自觉选择。为不当汉奸、不让燕翼堂沦为日本人剿共指挥部,他毅然炸毁燕翼堂,与仇敌同归于尽。他不是革命者,却有革命者的大义,做出革命者的选择。作品用京剧艺术演绎了一个士绅家族在民族存亡的抗战时期,以民族大义为重,紧跟共产党八路军投身革命的悲壮史实,艺术地诠释了宁折不弯、顽强抗争的沂蒙精神及中国精神。

刘合浦从一个“明哲保身”的封建地主,受中国共产党的感召和影响,转变为坚定支持革命的新乡绅。他的经历和成长的每一步在舞台上都扎实可信。从单纯为守护“家业昌盛,人丁兴旺”而竭力,到逐渐认识“无国便无家”毅然放弃小我,投身革命,一个富于深厚文化积淀的封建家族在特定历史背景下的际遇和选择,形象折射了全民族各阶层都有追求光明、为民族解放奋斗牺牲的共同信念和追求,印证了跟着共产党走的历史必然和民心所向。作品题材本身无疑具有独特而鲜见的价值意义,主创的敏锐捕捉与精彩呈现,为观照和思考那段由个体到群体、由自发到自觉的抗战历史提供了多样化新视角。这是创意与胸怀的有机对接,刘氏家族在先驱信仰如火炬般引导下投身革命的传奇故事,视角独特,意蕴深远,编织合理。

全剧的“浮厝”和“那一天”的意象化设计具有强烈象征意味,寓意深刻,为作品深度阐释做出形象表达。刘家两位早期共产党人“革命不胜利绝不入土,浮厝桑行”的遗愿,如一盏灯照亮了后人的征程。他们的浮厝桑行,是在等阴霾散去艳阳天的到来,这是他们持有的坚定信念。刘合浦的女儿牺牲时也表达了同样信念,为了民族和信仰,要和二叔、哥哥一起浮厝桑行。刘合浦与母亲坐在拆卸下来的燕翼堂牌匾上纵身火海之前,也曾意味深长地慨叹:此时的燕翼堂也像一个大大的浮厝,人在里面等的就是一个希望,是晓浦他们不惜拿命来换的那一天。

浮厝的意象贯穿了全剧。通过这一意象,表达对烈士精神和生命的敬仰,也喻示灾难深重的旧中国,人浮厝、家浮厝、国浮厝、民族浮厝,灵魂没有归处,作品在燕翼堂最后的浮厝中揭示家族毁灭和民族新生的必然。这是毁灭的过程,又伴随着新生的期待。剧中浮厝与“那一天”勾连巧妙,两者如影随形。浮厝是等待,“那一天”是希望,是终会到来的美丽现实。全剧浮厝和“那一天”的意象深刻昭示了只有共产党才能带领民族走向光明的现实场景,对中国共产党一心为民宗旨做出生动饱满的艺术解读。全剧主基调虽然是悲壮的,但悲壮的背后始终充满着希望。内容题材的开掘和意象性表达,赋予作品深刻的文化内涵和深厚的精神向度,为增加舞台分量和生动传递题旨探索了独特的表达方式。

作品整体布局大气磅礴,冲突设计、剧情推进一波三折。结构清晰,叙事凝练,节奏分明,唱念做打贴切自然。舞美设计大气沉稳,虚实相兼。全剧音乐既有对传统音乐程式的运用,又根据时代背景、人物形象、思想感情,特别是沂蒙地区极具特色的音乐素材,提炼出具有地域和时代特征的音乐主题和人物音调,交响乐的有机融入,使剧中人物的音乐形象鲜明突出,为深化主题营造浓烈氛围。

红色文艺题材创作由于时常受视野和范围的束缚,题材选择和内容开掘容易重复跟风。《燕翼堂》以其独特的艺术呈现,以大胆探索精神为用好红色资源,传承红色基因提供了新角度。京剧人勇于探索的精神,自觉以创新意识提升红色文艺品格的自信与底气,将为红色题材开掘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带来审美新气象。

2022-05-30 □刘玉琴 1 1 文艺报 content65019.html 1 百年情化作草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