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接收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日子了。每一张录取通知书的背后都有一个属于它独特的故事。
多年以前,直到大学报到的那一天,我都没有收到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那个电话,我是骑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从村子来到县城的邮局打的。电话那头招生办的老师一再跟我确认,如果名字没错、考号没错、地址没错,我是被录取了。
我推着自行车在县城的街道上走了很久,说不清楚我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那个电话沉甸甸的,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那么多的学费……有些后悔,不该打那个电话。
做晚饭的柴火味道弥漫了整个小山村,我几乎是跟下地回来的父亲同时出现在胡同里,他戴着斗笠,扛着锄头,自己用废弃的汽车轮胎做的一双鞋垫子,拿在手里,光着脚丫子,一直很黝黑的脸上挂满了汗珠……
天阴沉沉的,憋着雨,就是下不来,闷热极了。知了拼命地叫着,让人心烦。堂屋里橘黄的灯光铺在院子里的饭桌上。我们围坐在饭桌前,桌子上依然是清澈的稀饭、煎饼和我喜欢吃的尖椒炒土豆丝、尖椒炒鸡蛋。但是我们谁也没动筷子。我看着母亲,母亲看着父亲,父亲看着地……一向不抽烟的父亲也不知道在哪里翻出了旱烟叶子,卷了一支又一支。
“你这是正规的大学吗?”父亲问我,但是没看我。“是。”“叫什么名字?”他依然没看我。“北京电影学院。”“从来没听说过。”“我也是去年才知道的。”“以后当演员?”母亲看向我,无论如何她也没想明白,她这个原本可以好好在家种地的儿子想去当演员,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嗯。”“演员还需要学?演员能当饭吃?你能当演员?”父亲充满了质疑,“能人有的是……城里的人不比咱强?他们凭什么看上你一个农村的孩子……”父亲好像有点觉得我被骗了。
“这是正规的大学,是亚洲唯一的一所电影学院。”“亚洲?”父亲估计是被亚洲这两个字震住了,这才抬头看着我,“你?亚洲?”“嗯,亚洲。”
“多少钱?”父亲沉默了很久,“……招生办的老师说,报到的时候……带……一万,肯定够了。”我深知一万的数字对我们家意味着什么。
“你真的考上了?”父亲又问了一遍。“招生办的老师说是。”“别人家考上大学都有录取通知书,你怎么没有?”父亲还是充满质疑。“我也不知道,老师说早就寄出来了。”我回答得有些心虚。是啊,说早就寄出来了,村里别的孩子大学录取通知书都收到了,我怎么一直没收到?后来,我来学校报到的那一天才知道,那个年代的高等艺术院校的录取通知书,都是统一邮寄到省招生办的。
母亲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我。猪栏里的猪开始不停地叫嚷着,估计也是饿得撑不住了。母亲叹了口气起身去喂猪,父亲把指间的那支旱烟在板凳腿上碾灭,起身走出家门口,肯定是去想办法解决那一万块钱去了。“你先把晚饭吃了再出去吧。”母亲的话压在了父亲关门的声音里了。
云压得更厉害了,肯定会是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