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新时代文学批评何为”的议题，我马上想到，应该倡导一种以“否定性”为主导的文风。这首先是因为，就这个主题，我作为一家文学批评刊物的主编有很深感受，虽然提倡，但真正针对问题的批评文章很匮乏，非常期待真正有力量、有深度的文学批评文章；其次，《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主编吴义勤曾经倡导过“剜烂苹果”，主编过相关丛书，来参加其刊物的活动，自然激发起这样的想法。

我本来用的是“批判性”，但考虑到“批判”一词太敏感，于是改为“否定性”。其实，我这里谈的“否定性”或者说“批判性”的含义是哲学层面，而非现实层面。“真正意义上的哲学批判并非要确立某种不容置疑的‘元叙事’的独尊地位，或为某种现实生活中终极力量提供辩护，而是要厘定抽象观念和抽象力量的界限，使之丧失唯我独尊的特殊地位。”其内涵是探索事物，也就是文学本身。所以，其基本批评方式不是赞美和肯定，而是更多客观分析，其中必然包含否定性论述。敢于真正面对问题，富有否定精神。敢于挑战权威，甚至不排除有一定的片面和偏激。

对于一个时代或一个作家的创作来说，批判或否定性文学批评具有特别的意义。因为文学本无完美，中国新文学成长不过百年时间，缺陷很自然存在。从当前文学看，更是存在不同程度的缺陷。“否定性”的文学批评针砭不足，体现出不同立场和视角，对作家有启迪，对读者有提升，具有充分意义。

正常情况下，否定性与建设性、批判与奖掖完全可以共存，或者说，不同批评家有各自特点，不同场合可以采用不同方式。这是很正常的情况。但是，我以为，在当前文学背景下，需要特别倡导否定性的文学批评。包括评奖、发表等，都应该如此。

我认为，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

其一，太匮乏，太稀少，以至于已经被很多人遗忘了。文学批评习惯于找优点，很少谈缺点。对批评者、特别是青年批评家来说是一种严重的缺失，对时代文学标准的确定也有不良影响，严重影响了整个文学生态环境。因为，否定性的文学批评比表扬对作家更重要，能够让作家发现问题，至少是构成一种对话、提醒，是促进时代文学发展的重要方式。只有以否定性为主导的文学批评，才能更好地起到促进文学针砭自我、不断发展和完善的效果。

其二，在“表扬”批评盛行的背景下，养成了一些作家对针砭其不足处的文学批评很敏感，乃至反感。习惯于被表扬，被歌颂，却看不得真正的问题批评。当前一些作家，包括一些很有影响的作家，存在过于自我、自恋的倾向——已经有不少批评家指出过。我以为，这种现象跟长期以来的不良文学批评风气有关。

当然，不是倡导意气之争，更不是倡导攻讦和谩骂。批评要有其原则和要求：

其一，真诚，而且立足于文学。以文学为中心，或者说特别强调文学的独立内涵。以对文学负责、对文学热爱的态度从事批评，这样发自内心、从文学出发的批评肯定会得到大家的尊重，而绝不是反感。

其二，批判立场与平和客观态度的统一，认识到文学标准的多元性和开放性。所以，既要敢于坚持自己，表达自己，也要有宽容精神。以事实说话，以理服人。语气、表达不涉及作家个体，特别是私人生活。同时，要立足于爱护作家、鼓励作家的角度，不打击、贬斥，而是保持平和友善的态度。

（作者系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