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版:专题

《东方大港》随想

□曾镇南

《东方大港》是陈崎嵘以学习者、思考者的身份,对以宁波舟山港为中心的浙江一体化海港群作了广泛深入的采访而后写成的。追随着作者的行踪和思路,我随读随想,时有得获。一些新鲜的印象、一些兴奋的观感,简选几处,爰记如下。

锁匙与响箭

在舟山北仑港酝酿创建初期,作者曾经在参加过北仑港矿石码头大会战的“老码头”张贤彪、李建华、陈亚光引领下,登上高高的桥吊,颤颤巍巍地往下看,感觉由长长的引桥、一长一短的两处不同类型的船舶卸货泊位所组成的码头全景,像一个英文大写字母“F”。由此生发、想象开去:“从陆地视角看,这‘F’仿佛是一把巨大锁匙,表达着中国人尝试打开海洋宝库的热情与渴望。从海洋视角看,这‘F’分明是海洋射向陆地的一支响箭。它夹带着呼呼的风声,撞击着漫长的海岸线,飞向广袤的大地,提醒人们关注海洋、重视海洋”。

这个比喻和联想,一下直击港口作为我国发展海洋经济的引擎的经济特征:它汇聚着在中国广袤的山河大地深处蕴蓄、涌动着的发展潜能,急切地要经由港口向浩瀚的海洋发散开去;它又承受着从海洋发射、逼近过来的锐利的箭镞的冲击,时时接纳着经济全球化时代传递过来的声息。港口不仅是海运过来的物流的终端或末梢,它更是联通内外,以其吸纳力和辐射力显现着我国改革开放的程度、方式和水平的一个时代的窗口。

作者深入不同的港口,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观照码头作业空间的现场景观,感受这些日新月异地变幻着的现场实景的视觉和情感冲击,读者也跟着作者一次次加深对宁波舟山港瑰奇景观的印象,加深对中国式现代化的港口的认识。

港口是经济发展的引擎,是经济发展的晴雨表。《东方大港》详赡地写下了一段段港口创建小史,生动地写出了自然条件不同、承接物流功能各异的港口对促进中国经济实现国际国内双循环发展的枢纽作用,写出了港口在反映实体经济的兴衰和物流走向方面的灵敏性。新时代的现代化港口是延展的一长串联通方式与物流样态的综合概念。在作者翔实而具象的报告中,海港、内河港、海河港、陆港(无水之港),乃至无纸之港、无形之港、云上之港……水水联运、河海联运,海铁联通、集装箱衔接集卡群联运等种种运联方式迅猛发展,以物流种类赋名的铁矿石码头、砂石码头、木材码头、粮油码头、散货混装码头全面开花,千姿百态。港口拉动各种形态的经济带,有的向港、产、城、湾一体化的港产城发展,有的提升固有功能,为对接长三角经济带一体化发展的国家战略服务……所有这些新时代政治经济学、工程技术经济学、海洋经济学的概念、定义、术语,在一般情况下,是被文学家视为畏途的。但新时代新形态的报告文学作者,却是无法完全趋避的。《东方大港》的作者,能够知难而上,以深厚雄健的笔力、用文学的语言,用场面、人物、细节,予以形象地表现、生动地传达。

大鹏与航母编队

2015年,时任浙江省副省长,兼任浙江省海洋港口发展委员会(筹)主任、党委书记的孙景淼,受命进行浙江海港建设实施一体化的专题调研。他带着夏海伟、毛剑宏等人听取各地干群意见,又逐港作资源调查,优化分析,集思广益,综览全局,逐步理清了思路、明晰了搭建起浙江海港的四梁八柱。对他筹思既久、梦魂牵系,终于顿悟,从而草拟规划的过程和情景,作者曾有一段生动的描写:

秋天的一个凌晨,睡梦中的孙景淼似乎灵感突现。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进书房,卷起窗帘,拧开台灯,铺展稿纸,奋笔疾书起来:优化港口布局。“十三五”期间,全省港口总体布局是“一体两翼多联”,即以宁波舟山港为主体,以浙东南沿海港口和浙北环杭州湾港口为两翼,联动发展义乌国际陆港及其他海港口。犹如一只振翮高飞的大鹏,也似一个组合完整的航母编队。

上述“一体两翼多联格局”的提法,是“东方大港”现实发展过程的形象化表述。《东方大港》一书的主体结构,就是依照这个既有想象力和前瞻性,又有历史感、现实动作感很强的框架展开的。由于大港集群建设是多点参差推进的,所以作者采取了“花开多朵,各表一枝”的写法,几条时间线交叉错落,或前溯或后推, 时而写“一体”的奠基、发育、长成,时而写两翼的布局、舒张、高翥,然后抓住“东方大港”跃入世界强港之林的几个时间节点,予以浓墨重彩的绘状, 把毛剑宏主持港政后的几次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的大手笔,作酣畅淋漓的抒写,形成纪实文字交响乐章的华彩乐段,并抑扬顿挫、从容庄重地推向高潮。

在宁波舟山港崛起腾飞过程中,读者看到了一波又一波中国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的时代之风的鼓荡、推送、托举;看到了浙江海港人不忘初心、审时度势,把孙中山先生写在《建国方略》里的东方大港设想、新中国成立后几代领导人呕心沥血谋划的四个现代化的目标、进入新时代后加深推进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放在心里,践行在海港建设的步履中,风雨兼程,接续奋斗,把一个个构想和蓝图化为壮美伟丽的现实图景。当读者沉浸到宁波舟山港“成长记”的具体章节中时,会看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一浪又一浪地波浪式扩展,一旋又一旋地螺旋式上升的生动图景,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市场主体或从内陆涌向海港,或从国外叩关跨越国门,实行一次一次组合、混合、整合、竞合,实现着联运、联通、联接,用各种复杂的联系方式,联系起各种生产经营要素,编织成无远弗届的供应链,为中国经济乃至世界经济构成命脉相连的共同体。

通则活,合则强。通则利天下,合则益万方。顺时代之风势,循市场之规律,才能使“大鹏”之“一体”强大,使“两翼”张大奋起,使“东方大港”向世界大港、强港昂然挺进。一个个活力四射的港口,组成国家拥有的强大的港口网络,就成了一个屹立在东方、雄视环球的大国市场主体,它的能力联系着联合国所使用的“海上连通性指数”,联系着支撑全球海上贸易基本要素的消长,成为助力全球生产要素有序自由流动、资源高效配置和市场深度融合的巨大引擎。如此浮想联翩,深感陈崎嵘之写《东方大港》,确乎是思及“国之大者”的切实之作了。

在描写宁波舟山港“一体两翼多联格局”步步化为现实景观的过程中,一个个接续奋斗的主持港务团队的海港人,他们那样充满生气。像《东方大港》这样写长时段历史和现实的生活变迁、多侧面记叙一个庞大的经济实体的报告文学作品,要求以事系人、人以事从地呈现出一些特写与速写片段,以个体的人的剪影写真,更真切地感受人物群像含蕴之丰、分布之广。作者努力记叙了“东方大港”建设史上各阶段不能遗漏的一整个接续相承的系列人物,显示了作者写一部“东方大港”发展史的史家意识,这也是对当前主题性大型报告文学文体新发展新变化的敏锐感觉,也是对报告文学史志性的自觉认识与忠实运用。

2022-09-30 □曾镇南 1 1 文艺报 content66799.html 1 《东方大港》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