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将“中国报告文学事业特殊贡献奖”颁发给80岁的田珍颖,颁奖词中对她的创作、编辑、评论三方面都给予了高度评价。在谈到评论时,颁奖词用了“机智独到”这四个字。
什么是“机智独到”?就是才学加智慧加特别的个人风格。
评论家何西来和雷达的有关谈话,似乎能从一个方面为“机智独到”这四个字的解释做一个导引。何西来老师特别赞佩田珍颖在研讨会上从不写发言稿,只凭几条提纲就“出口成章”,并“说得开,收得回”。何老师认为这是一种功夫,他说:这是田珍颖长期从事编辑工作积累起来的,既有很强的“阅读力”,又有精准的“判断力”。
雷达老师多次提到田珍颖对作品的“归纳力”,并谦虚地表示自愧不如。他认为,这种“归纳力”是田珍颖长期阅读作品而积累的,是高水平的能力。他说:田珍颖对作品的掌控力很强,正因此她总能选择一个特别的角度切入作品,展开评论,从而使自己的评论个性化。
对作品编辑式的细读,深读,精读;长年累月地不间断地读;一页一页地,不错过一个标点符号地读;直读到青丝变白发……这是一个真正的编辑的修炼过程。
以上这些并不离开本文的主题,这些实实在在的罗列,是在展开田珍颖文学评论的基础和平台。说到她的评论的特点,难以一一备述,只选择自己熟悉的报告文学评论的三个特点,加以简评。
第一,田珍颖的评论总能高屋建瓴,站在时代和报告文学创作的制高点,考量并剖析作品的内容和内涵,因而显得视野开阔,信息量大,让人茅塞顿开。田珍颖认为,一部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并不仅仅在于它对所写内容的“再现性”,而在于它通过这样的“再现”,给予人们的哲理性的启示和思考。所以,评论者要站在一定的高度,对作品的内涵进行审评。
以邢军纪的力作《风雅大郑州》为例。这部作品是一个城市的传记,它真实地书写了这座古城的前世今生,重笔记录了它在改革大潮中的勇敢创造,及为城市寻找新出路的决心和力量;作者重笔写城市的大策略、大举措、大行动。
田珍颖认为,这些宏伟建业都是大郑州的光灿名片,但它们深层次的根基,却是郑州人与时俱进的先进思想,和他们历史悠久的大融合的性格。这些坚实的文化追求,才是郑州风雅的根基所在。所以,她着笔于“思想的力量”和“融合的推动力”,两路并行,评出了郑州风雅的真正深度和高度。
在这种高屋建瓴、下笔特别的评论中,她又经常用杂家手法,旁征博引,为评论的特点做出生动的烘托。比如《郑州大写意中的文化追求》一文中,她援引《易经》中对“革命”一词的记载,为古城寻源拉开了历史的纵深度。再如,《站在人权高度》的一文中,开篇即引用人权、人性的历史和现状,以此为这篇评论传递了大量信息,并为评议作品铺开了一个宏大的背景。
第二,田珍颖的评论是紧紧以文本为依据,展开真正的文学性的评论。不做大而化之的评说,不说空话和套话。她的评论对作品在手法、层次、结构及内在逻辑、文字表达等方面的分析,往往是抽丝剥茧,层层推进,深入浅出,有很强的思辨性。这使她的评论,往往语出惊人,令人信服。
在关注她对文本进行全面剖析的过程时,应特别注意到,她对切入作品的角度十分讲究。她认为,角度就是评论的特点。
以王宏甲的力作《中国天眼·南仁东传》的评论为例。这部作品是为当代科学家南仁东立传。它的层次架构严密而错综,涉及天文、地理、人寰;触笔历史现实和未来,是一部宏大的制作。
田珍颖在细读文本后,为其大结构画出蓝图,即:写作的大方向是按时序推进的,但每个时段,作者运用描写、叙述、插叙、倒叙、对话、对比等多种手法,进行了一个大回环的铺叙;每个时段皆因此而独立成章。当深入剖析每个大回环的叙写时,历史的再现、现实的铺陈、以及作者的出席在场,三者联袂,一步一步地推演了内容的进程。这才是亮点,也正是评论者要下笔大写的所在。再分析作品的语言。语言的雄辩,气概非凡,又使得她的评论思维掀起波澜。这种非传统的叙述语言,具有强烈的演讲特点,而这种风格,贯及全篇,正是作家情绪的起伏。
作为一名评论者,田珍颖在对文本进行了如此深刻精到的剖析后,她也找到了自己评论的兴奋点,那就是:历史的演讲、现实的演讲、作者在场的演讲,这就是《中国天眼·南仁东传》研讨会上她的发言提纲。
第三,她的评论注重对作者思想、情感思路的研究和掌握。她认为这是深度理解作品的一个重要途径。
她提倡评论者和编辑都应该读懂作者。她认为,作品是作家思路的轨迹,每部作品,都是作家一次灵魂的出行,而这个出行的轨迹常常潜藏于字里行间,时隐时现。要靠评论者和编辑在阅读中认真挖掘。
以作家梅洁的作品为例。梅洁是以写南水北调大工程而著称的女作家,她的故乡十堰被大水淹没在这个工程的起点。其首篇《山苍苍,水茫茫》在田珍颖手中,被推为《十月》的头条,并开研讨会,使全国20多个报刊进行连载,梅洁一夜成名,也从此踏上了20多年书写南水北调工程的艰难征途。在这漫长的创作时间里,田珍颖一直关注着梅洁的创作,并体会着她思想感情的升华。20多年后,梅洁关于“南水北调”系列经典作品的研讨会在京召开。田珍颖在发言中展开了她对梅洁情感思路的跟踪和认识。她认为,梅洁在开始写灾民背井离乡艰难生活的惨重时,是大悲悯的情怀,挥泪写作;而当新移民政策落实时,故乡的父老乡亲几十万人启动了旷世未有的千里迁徙,这种民族的大义的行为,深深地感动了梅洁。在写这一段移民过程中,她奉献的是重重的敬意;当南水奔涌到北地时,梅洁顿悟,自己的家乡是天火淬炼而成的一尊坚石;父老乡亲的义举,则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座丰碑。她的感情升华,理性的光芒照亮了她的情怀,也照亮了她的作品。田珍颖说,她正是理解了梅洁的这种乡愁和家国情怀,所以她能很坚定地为梅洁的作品定上了“人民性”和“人民精神”这个标高。
再以我的作品《“瓦良格”号航母来中国》为例。“瓦良格”号航母来到中国这段历史,之前,始终被歪曲为一港商献给国家的“义举”,我在奉命写“辽宁舰”的时候,触碰到这个题材,内心激动,决定为“瓦良格”来中国的历史正名。当我把初稿送给田珍颖看时,她说感到意外,全篇自始至终都是严谨和严肃的叙述。她看到作品中罗列最多的是事件发生的时间,而众多的时间连成了一段不可磨灭的历史。她从这样一些细节上读懂了作者:作者不是要写畅销书,而是以文为史,为我国第一艘航母“辽宁舰”写一部真正的历史。
自古以来,凡写史者,均是双肩担道义,铁骨铮铮。在理解作者的基础上,田珍颖以81岁的高龄挥笔作序,题为《历史的记忆,文学的记忆》。
记得王宏甲曾对田珍颖评论做过这样的评价:她是用心、用情、用思想对作品进行深度解读。田珍颖的评论对于初学者,甚至对于写了很久的作家来说,都会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