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印象,来自于童年注定会遇见的“冠生园”月饼盒。嫦娥和玉兔在铁盒之上,宁静祥和。中国神话的美,像一根幼时的藤蔓,根植于每个人的内心。多年以后,遇见程澄画兔,跃然纸上的是平和之气,祥瑞之意,以及画中透出的宁静。仿佛世界就此静默。
程澄画各种生肖,包括这次画的卯兔,是约定俗成的一件事,在吉气的新岁来临之前。如同她之前画虎,画牛,画一切即将迎面而来的生肖。她画得安静,从容,认真,本身也是一种静默。我们热闹喧嚣的尘世,有时候需要的也许就是一种静默。静默是美好的一个词,静默没有欲望,静默远离了烟火的气息,静默让世界平静,静默让所有的美意,在无声中绵延。如同一朵花无声开放,如同一只兔静伏在你身边,如同你仰面躺在山顶看一朵云无声地飘过。
程澄的卯兔作品,让我看到了盛大的花朵下的蛰伏的兔子,仿佛礼佛般地对花朵深情凝望。看到了果篮之下的兔子,果篮中有我钟爱的莲蓬,有我觉得清吉的藕,有鲜桃有佛手,有呼之欲出的石榴,当然也有你画面上看不到但却感受得到的清风。其中有一幅画面中,有如意,有兔子图案的花瓶。有吉庆之时不可或缺的炮仗,有闪亮的金钱树。还有一幅,富贵之气的花开放得恣意而招摇,画面中能感受到连绵的香芬。还有一幅,有如意宝瓶,有对一只蝴蝶和石榴的凝望。这些画的构成,有极为和谐与细致的搭配,看似不经意却浑然天成。比如丹柿,比如灵禽,比如嫦娥,比如祥云,凡此种种,皆为祥瑞。作品有葫芦状的画心。而细细勾勒的工笔与色彩的运用,跳跃、灵动、鲜明,瑞兔神态各异,栩栩如生。从中我们可以通过这些性格温良的兔子,窥见良善与和气这一画面溢出来的主题。这些与新鲜的植物和清新的空气为伴的生灵,是我们尘世间不可多得的良伴。
在我有限的认知里,自古至今,皆有画兔之高手。比如北宋的崔白,所绘《双喜图》;比如宋朝龚吉的《三兔图》;比如明朝张路的《苍鹰逐兔图》和陶成的《蟾宫玉兔图》;清朝也有沈铨、蒋溥、华喦、冷枚等人画兔;甚或白石老人,画就了《丹桂双兔》……如此种种,玉兔的形象也就此如同神话一般绵延。每个画家都有自己的个性,所有的兔子都有自己的神韵。程澄也一样,她笔下的兔子的形态是逼真的,具有灵性的,神态是传神的,各有千秋的。连眼角与胡须,连额头与绒毛,连爪子与尾巴,都是生动的。所有的这些创造,来自于时间的沉淀,光阴的积累。
由此我相信,程澄是一个在光阴里走得很慢的人,是一个生活在车水马龙与电光石火夹缝中的一个人。如此专注地在色彩与纸张中,驰骋她的一个长梦。她选自己的意愿生活与绘画,除了她想画的佛像与人物,除了年年生肖,岁岁生灵,就剩下她的散淡心性了。而惟有她笔下的瑞兔,在新岁来临以前,已经抵达了我们的视野。在这繁华都市中,在这成人世界里,让我们对这种温良的生灵抱有希望,希望她突然之间,如一道光一般纵身在我们的钢筯水泥丛林跃过,在霓虹灯下成为一闪而过的动画片。
(作者系小说家、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