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胡弦: 注视·变化·警惕

出了小区大门就是上山的磴道。磴道上有一道铁栅栏门,几年来,如果门是关着的,就说明疫情又有点吃紧。2022年,它大概有一小半时间是关着的,我也有两次被隔离在家里。几乎足不出户的日子里,我竟然加快了写作的速度,把断续写了几年的《水调歌头》完成了。这是一本由20余首与河流特别是运河有关的小长诗组成的诗集。与笔下要呈现的漫长岁月相比,当下的发生如同一瞬,但那漫长岁月又似乎无不受到当下的影响,虽然整部诗集里并无疫情二字。我像在一个需要时时控制住倾斜的心灵框架中工作,所以我在一首诗中说:“这正是我们的小镇:一直在/一头怪兽的注视下。”我的第一个关键词是:注视。生活,就是在这种注视下往前流动。而我也注视着自己的工作,带着不时能意识到的紧张感。

从写作观,病毒不是一个题材,也不是一个主题,它变成了我的写作本身再次面对的问题:当你写作时,你在担心什么?特别是回顾这两三年来,看到那么多同行写出了成千上万的诗,以及自己写出的那些带有宽慰别人也宽慰自己的话,我自问:你的写作,从一种严肃的意义上讲,是否是这个世界需要的?当我几乎整天困在屋子里时,我意识到,写作,看似所面对的是正在变化的世界,实际上,也许面对的是自己心灵的复杂性。所以,这第二个关键词应该是:变化。

疫情期间,让我认识并警惕到三种写作。一种是木偶式写作:模样可爱的木偶,并不关心人类,它没有肺,没有受到威胁,它像生活在一个乌托邦中。一个木偶的世界,近在身边,又遥不可及。一种是雄辩的写作:写作者被撒谎的欲望支配,那雄辩的谎言甚至有了回声,甚至会感动自己,直至把自己当成药。如果它进入到我们精神的内部,会把我们的肺推向歧途。一种是蝙蝠式写作:它的体温天然地比我们高出很多——那是我们发着高烧才能到达的体温。我们的问题,在它那里不是问题;或者,是它早已解决掉的问题。它倒挂着,把我们视野中的问题顺便颠倒过来,且全都处理得不成其为问题。

所以,我要说的第三个关键词是:警惕。

2023-01-18 1 1 文艺报 content68453.html 1 胡弦: 注视·变化·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