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从灵魂的镜面里,察看人性的和谐善意

——读向阳长篇小说《善良密码》 □邱振刚

现实生活的点位丰富却并不复杂,而以现实主义基调去串联并提纯现实的积极主题的呈现方式,这对于写作者而言,并非易事。这种现实主义写作技术的难点也在于斯。《善良密码》似乎在努力建构这种大道至简的表述方式,以求创新。从内容上看,这是一部较为常见的现实题材长篇小说,讲述的是主人公钰道和几个偶然相识的外乡人在上海闯荡的经历。他们被命运的锁链连接到一起,相互扶持,共同创业,最后在上海扎下了根,收获了各自的幸福。主人公钰道的生活经历并不复杂,作者笔墨焦注的人物时空,只是短短的一两年时间而已。其遭遇的坎坷,其实也是绝大多数人在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碎片集合。但作者在小说中却并未依照现实的规则化场景去进行常规意义的故事呈现,而另辟蹊径以虚实兼容的方式设定一个似是而非、若有若无的宗族及其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宗族传人,以求摆脱写作的伦理障碍与规则桎梏,从而得以游刃自如地传达作者思想寄存,并得以完成“却道平流无奇处,时常看见有起伏”的意境。

小说中的主人公钰道,几乎木讷,缺乏现实生活的世俗判断和常规能力,完全是凭借良知来面对世界,他一切言行举止,完全基于善良本色的驱动。这是作者刻意设定的现实理想人格。这种设定,实际是想引入现实场景中很多人经常在内心深处思考的问题,就是如果用一种全新的态度来面对世界、面对他人,而这种态度其实才是自己的内心所深深认可的,那么自己会不会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作品并未对这一带有强烈哲学意义的命题给出回答,或者说,作者并未用通常意义上的成功与否,来作为判断钰道这种特定人生价值的标准。但是,读者如果真正走进钰道的心灵,细致品味他的经历就会发现,作者其实已经把自己的价值判断,微妙地融入到人物的人生旅途中。在这部30万字的作品中,钰道所遇到的大事如成家、创业,小事如各种日常琐事,都足以唤起读者的阅读兴趣,因为谁都想知道,一个善良淳朴、与世无争的人,是如何在充满诱惑与危险的现代都市中生存的。甚至可以说,这种情节设置,比那种悬念迭起、充满激烈冲突的内容更能牢牢吸引住读者。

作品“引子”部分中,有着较长的对于宗族文化的描写。值得注意的是,这部分的主要人物,即用自己的个性推动故事发展的,并不是后来的主人公钰道,而是钰道的“干妈”金嘉荷。读者通过她的行踪言语,知道了钰道曾20多年足不出户,精心奉养常年卧病在床的母亲,知道了钰道出身于仍然恪守宗族文化的庞大家族。这种出场次序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毕竟,钰道的早期经历如果用直接铺陈的方式来讲述,他所承载的宗族文化和传统孝道,必然带有浓郁的说教气。这一部分的宗族文化描写,在作品中既为主人公的人格养成提供了基础和底色,又在后来的叙事过程中为读者观察、考量主人公的命运沉浮提供了外部视角。另外,通过宗族文化特有的内涵和场景,增加了整部作品的历史文化厚度,也即作者心心念念的善良密码解锁:血缘之爱,秩序守望,这是维系民族善根的道场。

“引子”之后,作品即转入正题。此时的钰道,从任何意义来看,都是身无长物、一贫如洗的。他不但一文不名,就连头脑心智,都因为在照料母亲中耗费了20多年时光,和现实世界有了巨大距离。这种人物与世界之间的陌生感,其实具有浓厚的寓言意味,即每个人来到世界,最初都是以孑然一身的姿态到来的,任何后来的附加物,都是对这种纯净状态的改变。从钰道后来的经历来看,作者有意识地让他来面对普通人在现实生活中各种司空见惯的场景,比如求职、租房,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相处,等等。这种情节设置,实际上是在考验钰道的善良品质是否会在人间烟火中,在危机四伏的都市生活中被扭曲。而读者看到的是,钰道处理各种现实遭遇的方式,完全是出于天性。也正因为如此,他在看似荆棘密布的人生道路中,逐渐赢得周围人们的信任。他在医院担任护工时,一丝不苟地对待每一个病人;在和几个原本素昧平生的人共同创业时,又不计较得失,用诚信的方式扎扎实实地经营企业。于是,人们对他的信任不断积累,助推他在创业道路上取得越来越大的成就。从这个意义来看,“善良密码”这个题目,其实具有多重意义,既可以理解为善良是人生应有的密码,只有秉持良善之心,人生道路才可以坚实长远地走下去;也可以理解为传统道德里隐藏着如何获得善良品质的密码,在当今社会中,人们完全可以从传统道德中找到足够的精神资源,来充实自己灵魂的质地,锚定自己人生的航向。

如果将钰道在上海求生、创业的过程,视为整部作品的主脉,那么,钰道遇到的各式人物,都代表着不同的人生选择。在作品中出现的其他男性,无论是道德品质还是现实际遇,几乎都和钰道形成了鲜明对比。作者并未简单地将善恶有报的公序良俗概念进行故事图解,而是选择以心理宽容和行为谅解的双层线性,将写作者自身对善恶博弈、情感博弈、人性博弈的全部定义都简练地集合在故事的结局。

作为一部题旨厚实、内容丰富的长篇小说,《善良密码》也不乏可以进一步充实提高之处。例如,作品的前半部分,即钰道和几个合伙人共同创业前,是人物的行动在推动故事前行,人物形象是鲜明清晰的,而在他们开办企业后,企业本身繁杂的经营活动吸收了人物的个性,读者看到的,是企业在历经种种困境后,经营状况日渐起色,但在对这一故事主线的推进过程中,除了主人公钰道之外,其他人物的面目却有些模糊了,均被企业经营者这一共同的身份所同化了。

总之,《善良密码》作为一部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现实题材作品,同时又渗透着无处不在的形而上意味,启迪人们去思索道德品质和人生境遇之间的关联。主人公钰道的人生恰似一枚无言的镜面,小说中的人物在和他接触的过程中,通过他的灵魂,更真切地察看人性和谐的善意。对于读者也是如此,钰道并没有直接告诉人们应该如何度过一生,而是通过自己的一次次选择,为读者提供了另一种寻找生命真谛的可能路径。

最后需要提及的是,在《善良密码》里有一个逐渐觉醒了的“我”在省思和批判,有了这个现代主体和内在自我结构,才是它可以作为现代小说的重要标志和特征。作者在语言背后暗藏的理想和诉求,为小说文本的主体性、创造性奠定了牢固的基石。它并没有臣服于现实逻辑,而是一种有精神质地的开放性、有某种现代叙事的策略和思辨。

2023-03-29 ——读向阳长篇小说《善良密码》 □邱振刚 1 1 文艺报 content69358.html 1 从灵魂的镜面里,察看人性的和谐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