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门被春风叩开,梅花、樱花、桃花、梨花从千里彝山的枝头弥漫开来,漫过田野、漫过村庄、漫过门槛,漫过我的微信朋友圈。
伴随着春天的脚步,疫情的影响已经渐渐消退,在城市里憋屈了好久的我和妻子,周末总想去野外放放风。当我们到达化佛山飒马场时,阳光出炉,蓝天出海,白云袅游,上天正在用一种春分节令的目光,俯瞰脚下云贵高原、滇中腹地演绎的一场阳春白雪的大戏。
地处高寒山巅的飒马场,原本没有这么大规模的梨花。前些年,为了这里的彝族群众能够早日脱贫奔小康,当地政府请来果树专家把脉问诊,立下军令状,种植云南红梨,建成了万亩大果园。一花引来万花开。一朵梨花、一个红梨,成了飒马场、大平地、秧田冲、小石桥地区乡村振兴的支撑,成了乡村旅游的引爆点。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来飒马场看梨花,仿佛是在家门口看春天。当我跟随妻子踏入白茫茫的梨花雪园时,转眼间就被一树树、一朵朵、一串串、一片片“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雪景淹没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妻子早已迫不及待,跑到花絮如柳的梨树下絮絮叨叨,催我赶快拍照。
“咔嚓——咔嚓——”试与梨花PK的妻子摆出一副返老还童扮作春姑的姿势,在快门的“咔嚓”声中,眨眼间被装进手机和相机肚里。
此时的风,不知是嫉妒妻子还是嫉妒我,像无数顽皮捣蛋的孩子挥舞着无数只手,摇落无数花瓣。千万朵雪花落在我头顶、落在我肩头、落在我身上,我忽然间成了满头银发的长者。
风不停地向我翻开春天的画景,让我观看蝴蝶、蜜蜂和小鸟的痴情。它们比我还要“自作多情”,潜入梨花,亲吻梨花,拥抱梨花。妻子也不例外,红的、白的、蓝的、黄的裙子穿上又换下,反反复复,移步换景,与梨花比美。此时的我成了花的绿叶,成了妻子的陪衬。
诱人的花在风的导游下,牵引着妻子和我,一会儿跑这里,一会儿跑那里。我拍妻子,妻子拍我,虽是老夫老妻,往日的生活却被万花筒翻新,一下子多了几分情调和花样。
我无意间回头一看,梨花雪地里,一个个和我一样不请自来的城里人,涨潮般地扑向梨花,扑向朵朵白云、朵朵雪花,前呼后拥,全副武装,拿出随身携带的各种长枪短炮向花射击,仿佛要来打一场梨花雪仗。
不远处,一群花一样的女人身着古色古香的汉服,好像在拍戏。有人导演,有人指挥,穿汉服的人在梨花间哼着曲调,伴随音乐不停挥舞着长袖,像是乘着一朵朵飘逸的梨花,张开翅膀,穿越古今,飞回汉唐。
花间雪下,还有一群穿着花衣服的彝家表哥表妹,弹着弦子、拉着二胡、唱着左脚调。我顺着音乐远眺,歌声响处,他们正在田园大舞台上欢唱,一曲又一曲,不停地用视频记录乡村诗意盎然的生活。那是花开的声音,那是乡村振兴的田园牧歌。
在花天雪地的阡陌上,一群十七八岁的男女“驴友”,蝴蝶、蜜蜂、小鸟似的在花前飞驰,仿佛海浪上飞翔的海鸥。他们来来回回穿梭,把花串成项链,展示着自己花一样的年华和烂漫。
不知不觉间,两三个钟头的时光在雪花间随风而去。走出花海,正准备打道回府,忽然遇到几个熟人朋友,一个个满面春风,一边向我们介绍说山那边的梨花更多更美,一边向我们展示他们拍到的照片和视频。乐此不疲的妻子拉着我,朝着他们的指向,一步步潜入花海的心房。
繁花喂饱了手机,也喂饱了相机。妻子仍然喋喋不休,来一次不容易,还要再玩一会儿。我继续跟随妻子拍摄花的容颜、花的家族、花的千姿百态,每到一处,都是梨花的殿堂,都是花的盛宴。直到太阳当顶、手机瞌睡、相机弹尽粮绝,妻子才恋恋不舍地收拾行装,慢悠悠带我浮出雪地。
闻着花香,走出花地,路边水果摊后面坐着一个肚子挺挺的中年汉子,卖的是冷藏的红梨和黄皮梨。我凑上去问,老表,梨咋个卖?男人说8块一公斤,本地梨,刚从自家冷库里拿出来的。说话间他已迅速削了一块梨递给我:“你先尝尝吧?”
我尝了一口,肉质细嫩,满嘴酸甜,于是顺手买了几斤。见摊上摆着几个黑色的瓶子,又好奇地问他:“老表,这是什么东西?”男人说这是梨膏,自己加中草药熬制的,吃了消炎利喉,止咳润肺。
我是个老鼻炎,每年春暖花开时节,过敏性鼻炎就会复发,咽喉也经常不舒服,听他一说,又随手买了一瓶。
他卖我买,无意间好像成了熟人。于是我和他聊起每年梨的收成,他说起情况来滔滔如水:自家有五十多亩梨园,四亩多樱桃,好的年成30多万。这两年由于疫情影响,也有20多万。
我夸他:你一年20万的收入比我高,可算是大户人家了。
他笑笑说,算不上算不上,像我这样靠种水果而盖了洋房、买了汽车的人家多的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我又问,每年产这么多的梨,能卖得掉吗?
他说,每年梨成熟的时候,政府就会组织人开车来就地收购,还有很多城里人来摘梨买梨。少数卖不掉的,还可以做梨醋、熬梨膏。
临走时他一再邀请我,“五一”劳动节一定要来飒马场摘樱桃,“火把节”一定要来飒马场摘梨玩,我一边答应一边钻进车门。驱车返程,身后渐行渐远的一个个村庄、一座座别墅式的农家院房,被一浪一浪的梨花托起,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