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卡之眼》是达斡尔族作家昳岚最新创作的一部儿童文学长篇小说,由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哈尼卡是达斡尔族小女孩喜欢的玩偶,人物的头形由剪纸为之,身体由纸张围成的圆锥形组成,可以娉婷直立。让人赞叹不已的是,人物的面孔各有不同,各种巧妙的头饰格外美丽,将哈尼卡放在一起,恍惚间似乎另有一个世界存在,真可以说是达斡尔族女孩们的童话。
小说充满了回忆的色彩,我们能感受到时光的流淌,从一个婴儿开始,到懵懂的蹒跚学步,直到长成一位少女。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感受声音,感受友情,感受慈爱,还有长者的智慧,可以借“我”的眼睛看这一切,和“我”一起经历独特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充满了好奇和童趣。孩子近神,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孩子的感受更新鲜、更新奇,因而也就更具有文学的发现性。作家借“我”之眼之心,很好地把握了儿童的诗性逻辑,带我们走进一个女孩子的内心世界。
这部书有着与生俱来的鲜明的民族色彩,避免了同质化的儿童文学创作,给读者带来一种奇妙的感受,既真实又陌生,弥漫着一种神秘的色彩。就像哈尼卡在孩子们眼里仿佛像谜一样,有西窗西炕的达斡尔民居、曲棍球、柳蒿芽、神秘的老人……读这本书时,我们会感到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穿过了岁月风尘,远远地静望着这一切。读者可能会不禁发问:童年时的“我”,还是当下的我吗?“我”在与另一个我对话。哈尼卡既是现实的,同时也带有某种象征意味,实际上,“我”一直在追问哈尼卡,这也是对民族文化的追寻追问。
以儿童为阅读对象的文学创作,首先是文学。儿童文学要提供一种审美和想象,更要为这个世界开启一扇窗。童年是作家终其一生要回忆追索的纪念,作家多年前就曾经写过《童年里的童话》,可以说,童年记忆给作家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张炜在《春天的阅读》中说,“但在我的心中,却一直没有成人作家和儿童作家这样清晰的划分,而只有优秀和不那么优秀的作家”。所以儿童文学绝不是简单化的幼稚化的代名词,相反,它对作家的心灵和文学水准要求更高,更需要诗性。作家心中温暖的诗意、文字中流淌出来的诗性,以及对真实的探求和对真理的执拗,也是不可缺少的。《哈尼卡之眼》流露出了一个民族的诗性特质。诗性往往是阴柔的,但是知识分子的责任让其变得强大。一位成熟的作家必定会思考我们与民族、地域、时代的关系。我们都生活在时代之中,也生活在地域之中,时空交错。那么,我们究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和地域,它又发生了或发生着怎样的变化?
作家总是会与最亲密的故乡发生关联。读这部书,让人想起一片土地、一个民族、一条河流。如果说,作家莫言所谓的故乡是“血地”,那么,嫩江之畔的达斡尔乡村即是“我”的血地所在。除了现实肉身的故乡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文学中的故乡。无论一个人的故乡在何方,或明晰,或模糊,都会对故乡有着复杂的感情,深深烙印在自己的生命里。当故乡变为异乡,当他乡又成故乡,或是在地,或是远离,我们对大地的依恋是如此之深。那么,文学中的故乡到底是什么?其实,故乡无处不在,既是狭义的个人的精神原乡,也应该是宽广的民族的栖居之地。
翻阅这些文字,能感受到深深的故乡情结和浓浓的民族情愫,也能明显感到一种隐忧。时代对文化和故园的冲击,从懵懂的童年到少年时代,尤其是移民搬迁之后,民族的文化和历史会不会就此消退?作家心中始终有一种惋惜、不舍和怀念。乡村变了,似乎乡愁就失落了,无处安放,就像生命中最宝贵的一部分被剥夺了一样,耿耿于怀,永难忘记。回忆,也是一次重返故乡,由故乡这个名词引起的疼痛,是因为爱得太深沉。
读昳岚的文字有20余年了,再次查览她的创作,让人惊讶地发现,多年来,她创作散文集三部、中短篇小说集一部、长篇小说三部、纪实文学集一部,创作量应该是达斡尔族作家中比较多的一位。看上去,作家是一位略显柔弱的美丽女性,这让你很难想到她也是极其刚强且有勇气的。她不顾家庭和工作阻力,曾孤身入新疆探访族人,甚至辞掉工作去求学,从事文学创作。在文学面前,她的勇气倍增,义无反顾。如今,她还在以笔行走在路上,风采依旧。
如果说散文的背后站着一个人,那么,儿童文学也一定是这样。她的文字既是真诚的,也是诗性的,从中我们不难发现作家心灵的质地,那颗心一直在洁净地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