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孩子的天性,是金波先生和我的儿童文学观、儿童教育观的核心与本质。在充分尊重孩子天性的基础上,要通过引导,把他们的天性提升到自觉,“从自然人变成文化人,由自在的人变成自为的人”。这里面包含4个方面的意思。
一是与大自然建立亲密的联系。儿童与大自然,人与大自然,这是金波先生儿童文学创作最重要的、最基本的核心母题。金波先生在《自然笔记》序里特意谈到“面对大自然的万千生命,孩子们的心胸最包容,态度最平等”,他们“以真诚结交朋友”“有好奇的探究,有新鲜的发现,还有发自内心的敬畏”。
金波先生在《自然笔记》中还重提《论语》中孔子说的那句话——“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更是意味深长。实际上,“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正是中国传统文化、传统教育的要义。因此,我们今天回到大自然中来,也是对优秀传统文化、传统教育精髓的吸收和发扬。
我想强调的是另一面。这就是我在《〈新语文读本〉编写手记》里强调的,我们生活在大自然中,这大自然的美,是需要人用自己的感官、自己的心去发现的。于是就有了中小学文学教育、艺术教育必须担负的任务:开发学生的感官,即他们的视觉、听觉、味觉、嗅觉与触觉,特别是视觉与听觉,简单说就是训练“会看的眼睛,会听的耳朵”。
二是“爱”的天性的保护和提升。“爱”是从幼年到老年的人生主题,也是文学(包括儿童文学)的永恒主题,“爱”更是教育的根本。
按照艾里希·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表达的观点,爱有一个从初级阶段向高级、成熟阶段发展的过程。大体可以说,幼儿、小学低年级时期爱的特点是孩子被无条件地爱。但到了小学高年级、中学时期,孩子应该从“被爱”提升到“爱人”,逐步发展到“关心他人,以及同他人统一”的“爱他人”“创造爱”,也就是从以血缘为中心的爱,发展到对他人主动的爱。我们的教育、儿童文学的任务,就是要用理性的力量,引导学生“爱他人”,爱大自然、社会;“创造爱”,达到“博爱”的境界,从而获得成熟的爱。这是引导孩子从幼稚走向成熟的重要方面,爱的教育也要从感性的维护上升到爱的哲学思考的层面。
三是好奇心、直觉、想象力的保护和提升。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对万事万物本能的直觉的反应,不受任何拘束和限制的想象力,这都是儿童的天性。到了少年时期发展为“少年意气”,我曾经将其概括为“喜欢思考大问题,包括人生、哲学的根本问题”“认为没有不可解的难题、没有不可探索的奥秘的自信心”“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不知天高地厚的狂气”。这样的“少年意气”到高中时更是发展为“自由、创造”的青春精神。这都是健全人生最理想的“底子”,弥足珍贵。
我们在编《新语文读本》时,曾这样设想:要引导孩子阅读富有想象力的文学,鼓励他们进行“虚构的想象性写作”。因此在阅读建议里经常提倡“接着往下写”。前一段时间我为金波先生的散文写点评,也不断提出这样的“接着写”“另外写”的建议。比如金波先生写了一篇《拔草的老人》,我就加上这样一句:“孩子,你看到老爷爷、老奶奶拔草,会想到什么?如果从来没有注意老爷爷、老奶奶在做什么,就找机会好好看看,想想。”这也是对孩子的观察力、思考力、想象力的一个引导。
四是保留、延续玩的天性。在《快乐鸡毛》中,金波先生深情地写道:“现在回忆起来,(小时候)好玩儿的东西倒也不少。一块布头、几根狗尾巴草,都可能成为有趣的玩具。”文章最后这句话大大触动了我:“那时候,谁的书本里没夹着几根色泽鲜艳的鸡毛呢?”我在点评中这样写道:“本来孩子的生命中就是一个字——玩!”
“玩”是一种“自由自在”的生命状态。这样的生命状态最为珍贵,应该保留、延续下来,成为终生不变的追求。
除了以上4个方面,我们还要强调“经典阅读”,让孩子自由地与创造民族和人类精神财富的大师、巨人对话、交流,“站在巨人肩膀上,就可以达到前所未有的精神境界,极大地提高精神生活的质量”。我这样描述我自己,以及所有作者、老师和家长的历史使命和最大幸福:“牵着中小学生的手,把他们引导到这些大师、巨人的身边,相互介绍之后,就悄悄地离开,让他们——这些代表着辉煌过去的老人和将创造未来的孩子在一起心贴心地谈话。我们只是躲在一旁,静静地欣赏,时时发出会心的微笑。就为这个瞬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无怨无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