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悦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对犹太民族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创伤，战乱中的上海为近3万的犹太人提供了避难所。殷健灵的《彩虹嘴》立足这一战争语境，用细腻的笔触书写了一部穿越战火的童年成长史。

作者采用回忆的叙事策略，通过如瑶的讲述带领我们一起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年代，感受这段刻骨铭心的战争故事。犹太小女孩薇拉一家为了躲避纳粹的迫害，不得不寄居在上海虹口并在这里度过了7年艰辛难忘的时光，薇拉也以孩童的方式完成了对战争的承重和反抗。殷健灵没有过度渲染战争中孩子的仇恨，也没有试图让孩子们遗忘战争带来的真实创伤，而是通过表现身处战争中的孩子的生存经验，让我们看到薇拉和伙伴们冲破战争的枷锁，顽强地生长。小说从更为深层的角度让我们看到了身处战争中的人们对人性的呵护，以及超越种族与国别的守望相助。

回应磨难：在对话中建构成长

战争语境的童年书写是沉重、艰难的。在小说中，殷健灵还原了战争中真实的童年命运，展现了儿童在战争年代特殊的生长轨迹。薇拉是小说的中心人物，在一家人逃亡到上海生活的7年中，薇拉逐渐从一个懵懂活泼的小女孩成长为明朗成熟的少女。艾米丽是妈妈在薇拉刚出生时亲手为她缝制的玩偶，始终都陪伴在薇拉的身边。在小说第四章之后，每章的最后都有薇拉对艾米丽说的话，在文本中建构起一种特殊的对话模式。薇拉和艾米丽对话的第一次出现，是战争对薇拉一家的生活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艾米丽帮助薇拉记录着她所经历的一切，在每一次对话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主人公薇拉成长的脉络。作者延续了对少年心灵细腻关注的写作传统，采用对话的叙事模式，可以让读者更加直接感受到薇拉在成长过程中的挣扎和蜕变，看到身陷战争中的孩子如何走出战争、疗愈自我。战争结束后，薇拉对艾米丽说：“我以为幸福不会来，但是幸福总会来，只要你想要。”懵懂天真的小薇拉在遭受战争的屈辱与苦难、家庭生活的破碎与重建中逐渐变得坚韧与明亮，这也是作者对“创伤的孩子”坚强内心的建构。

薇拉与艾米丽对话的行为，也是薇拉自我对话的过程，艾米丽可以看作是薇拉自我的隐喻。艾米丽从薇拉出生起就一直陪伴在薇拉的身边，是薇拉忠实的“玩伴”，承载着薇拉所有的成长。战争爆发之前，艾米丽和薇拉一直生活在幸福安定的成长环境中，干净完整。在薇拉一家遭受迫害后，艾米丽也遭遇了两次明显的创伤：第一次是在德国时，纳粹党冲入薇拉的家中，将艾米丽狠狠地踩在脚下；第二次是上海隔都时期，艾米丽被日本军官的军刀刺穿了身体。艾米丽身上的伤痕和战争带给薇拉的心灵创伤是具有一致性的，被损害的艾米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战争中“创伤的小孩”，艾米丽尽管可以被修复，但再也不能恢复到完好如初的模样，永远留下了被损害的烙印，就如同战争中的孩子们尽管可以实现创伤的疗愈，但战争对其造成的伤害是不会消失殆尽的。

殷健灵不仅表现了战争下儿童创伤的症候，而且对于儿童如何“走出创伤”进行了追问和思考。战争给儿童带来的恐惧和痛苦丝毫不会减损，但儿童面对苦难时所展现的坚强、勇敢和乐观却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光亮。

融化孤独：跨越种族与国别的守望相助

在小说中，殷健灵将薇拉一家放置在广阔的时空下，把同时身处战争的国家、民族紧密联系在一起，充满了浓厚的人道主义精神。从“海姆”到“隔都”，接连不断的战火让薇拉一家的生活变得困窘、苦涩，但跨越国别和种族的帮助没有让薇拉一家孤立无援。在残酷的现实中，人们依然有不被战火泯灭的善良和温暖。快乐天真的菱果、率性真实的如瑶、充满冒险精神的西蒙、善良坚韧的勃瑞沃曼以及热心相助的赵先生，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物在殷健灵的笔下诞生，都让这段苦难的岁月变得珍贵而绚烂。

作者刻画了大量处于困境中的人们相互扶持、相互温暖的场景：初入“海姆”时，人们对犹太人民的慷慨帮助；薇拉和索尼娅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帮助西蒙和勃瑞沃曼先生解决生存难题；赵先生邀请薇拉去家中做客，薇拉妈妈从一个星期前就开始准备礼物，为此特意给薇拉和索尼娅穿上中式的女童旗袍，自己和爸爸也穿上了得体的服装，表达对朋友的重视；中秋节的夜晚，大家在“蜗牛壳”的家跳起舞，即便因为日本人的限电政策，没有音乐，没有灯光，大家依然围绕在一起跳舞。战争无疑是残酷的，但是战争没有扼杀人们的淳朴和善良，没有摧毁人们对生活的信心，战争中的人们依然坚守着人性和良知，在绝境中怀有美好的期望。人性的闪光融化了中国与犹太人民同为创伤民族的孤独与无助。这篇小说的历史背景无疑是广阔的，作者通过呈现战争中普通民众的生存经验，勾连起不同国别、不同民族的曲折命运，更加丰富细腻地表现了人们在至暗时刻对人性的呵护，带我们触摸到人性的温度。

殷健灵通过构筑这段穿越战火的童年成长史，让我们看到了战争中创伤的孩子的挣扎与迷茫、生存和成长。聚焦战争中儿童生态，是揭露战争罪恶的更为有效的方法。小说的结尾，薇拉的爸爸说：“我们带走的东西看不见，但是很沉。”爸爸说的这些“很沉”的东西，是孩童面对磨难时对生命的呵护和坚守，是人民深陷战争时永不抛弃的纯善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