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新作品

龙川印象

□罗小娟

九年前,我怀着憧憬毅然挣脱了对龙川的眷恋,告别了养育我多年的这片热土。我独身一人来到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城市,寻找并展望自己闪耀的星空,直到有一天落地生根……可龙川终究是我的故乡,那里留存着我童年的全部记忆。于是,在每一个月圆的夜晚,我都会想起故乡,想起父母,然后萌生一种强烈的回家冲动,直到冲动无法抑制之时,我付诸行动了。

虽然,家还是离乡以前的模样,我也还是离乡以前的我,然而家中父母的双鬓已经斑白,额头也被岁月刻满了皱纹。为了这个家,他们的年华就这样匆匆消逝了,而我却早早地远嫁他乡了。说起来惭愧,我在家乡的怀抱中生长,却没有好好地感受过这里的山水风光。山势巍峨的七目峰,历史悠久的南越王庙,碧波荡漾的人间瑶池青山湖,宏伟壮观的客家佗城。对不起,曾经的我是那么轻易地将你们忽略,想逃避这生我养我的根。

故乡的东江,您像一位温柔的母亲,守护着岸边的万家灯火,延续着客家人远古的梦想,孕育了一方水土的儿女。您生长出许多青绿的生命,在蓝天白云下、山川田野间弥漫。当夜色的帷幕落下时,河上与岸边华灯初上,整座城市流光溢彩,尽显浪漫,许多故事在川流不息中沉淀。再一次回去,我发现它老了,像个安静的中年妇人,静静地流淌着,曾几何时在岸边嬉笑的小孩都早已像我一样离开了故乡,离开了这位母亲。我想现在母亲一定会怀念她逝去的青春和繁华的时节,想念自己流浪在外的孩子们吧?

故乡的清晨是安静的,这份安静似乎在等待着每天如期而至的鸡鸣声打破。村庄被一层层的雾气笼罩,蕴含着一种朦胧的美。一到傍晚,灿烂的火烧云便映红了村庄,荷锄的农民踏着霞光,走在归家的田埂上。远处茅屋上的烟囱里冒出灰白色的炊烟,淡淡的草木灰香气被风吹散在故乡的每个角落。夜晚是清晨的镜像,很寂静,静得可以听见虫儿的鸣叫声。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像是神话故事中的广寒宫,泛着圣洁的光辉,让这美丽的龙川更加安静祥和。

故乡的田野,金黄色的稻浪翻涌如画,小昆虫扇动着翅膀流连在一株稻穗上,鸟儿唱着丰收的歌谣盘旋在蔚蓝色天空。收获的季节,父母戴着草帽在烈日下默默地收割,无情的阳光已给他们的皮肤染上了油亮的古铜色,他们却用沧桑的双手养活了我们姐妹。我们在稻海中捉迷藏,在草地上随风奔跑。收割结束后,我们用枯黄的禾秆编织成稻草人,飞来觅食的麻雀在上空跃跃欲试,我们的嬉笑声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间回荡。

故乡的温暖,莫过于奶奶给我的爱,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财富。从懵懂的童年开始,奶奶就一直伴随在我的左右。那时候的我,每晚都在奶奶哼唱的摇篮曲中入睡。慢慢长大以后,奶奶会摘枇杷、煨番薯给我吃,这些美好的回忆让我一生难以忘却。如今,岁月已不动声色地为奶奶换上了斑驳的妆颜。记得上次回去,第一次帮奶奶冲凉,才发现奶奶早已眼角深凹,面容憔悴,身躯瘦弱。我静静地给奶奶梳理着一头沧桑的白发,不经意间一滴泪珠落在了她的发梢。

故乡的酒,是客家黄酒。巷子里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酒坛,搬几条简易的板凳,架一张方桌,便可坐下饮酒。酒香不怕巷子深,酒坛里透出谷物绵柔的醇香,即便是路过巷口也能令人陶醉。故乡的一缸一坛,沉淀着历久弥坚的风土人情。某年的一个午后,我们和奶奶静静地喝着黄酒,看着太阳慢慢地移向山边,静谧的斜阳洒在故乡的尘埃上,时光仿佛凝固,一切都如此安逸幸福。

我想把龙川装进我的口袋。那一砖一瓦装载着我的回忆,墙上贴着我心中的彩虹画,房间里挂着我梦想的风铃,桌子上放着我童年时看过的书,院子里有我听奶奶讲故事的情景。故乡有我的梦,有我的童话,有我所有的温暖。

每当感受到季节的变化,我都会很感伤。特别在秋天,气息萧瑟、黄叶飘落的时候,都会牵动诸多我对龙川的眷恋,而如今身在他乡,又令我不禁惆怅。于是,在一次次梦里,我肆意地让思念展开翅膀,在那些虚幻的瞬间,我仿佛又回到故乡。

2023-06-14 □罗小娟 1 1 文艺报 content70401.html 1 龙川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