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关于散文概念范畴和写作路向的讨论一直持续不断,所谓“文化散文”“学者散文”“艺术散文”“智性散文”“女性散文”“休闲散文”“生活散文”“新散文”“快餐散文”“小女人散文”“在场散文”,等等,有着众多标新立异的名目和口号。在如此众声喧哗的散文世界里,《星火》杂志自2020年初推出“原浆散文”,并集结出版《原浆散文精选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23年出版),其淋漓生气和个性品质跃然纸上。
“原浆散文”的个性品质是“原生”。所谓“原生”,是指题材内容直接来自作家的第一手生活经验,而非间接的第二手材料,正如《星火》主编范晓波在倡导“原浆散文”的宣言《痛饮生活的原浆》中所说的那样:“作品题材不限,但要求使用作家的直接人生经验或社会观察,不依赖搜索引擎和文史资料。”这种“原生性”在“精选集”中得到充分体现。无论是塞壬讲述的求职经历(《追赶出租车的女人》)、李晓君叙述的暂居经历(《暂居者漫记》)、杨献平追忆的舅舅凡常人生(《最好的活着,最好的念想》),还是罗张琴还原的一次高空邂逅(《高处》)、斤小米叙述的父亲晚年生活(《让尘土复归于尘土》)、凌鹰讲述的一段菜场寄居经历(《鸟窝》),等等,无不是作家直面生活现场的在场书写,这种书写显然是原生的、及物的,具有生活的质感和温度。
其次,“原浆”散文的个性品质是“纯正”。所谓“纯正”,是指思想情感的真诚、醇厚,必须达到一定的浓度和纯度,是“经历了十年磨一剑的沉淀和发酵后”的产物,就像原浆酒一样,是粮食发酵而成,不是用水勾兑而来的。“原浆”散文中处处都是如此力透纸背的生命情感表达,譬如,陈年在《狐狸的礼物》中描述生育阵痛的感受:“我跪在地上,扯着自己的头发,这时只有拼命地伤害自己才可以减轻一点痛。”王晓莉在《我世上最好的朋友》中描述的“我”与流浪猫小雪的真挚情感:“因为是朋友,也就是说小雪的一部分是我,我的一部分就是小雪。我们这样做的里面,其实已包含了希望她过得更好的由衷愿景,朋友应该有的一份拔刀相助的义气,以及如果缺失这一个朋友我会觉得世界更寂寞一点的隐忧。”而欧阳国的《父亲进城》更是蕴含着与朱自清《背影》一样令人感动的父子情愫:“父亲弯着腰、半蹲着,背起沉重的货物缓慢地往前走,全身被掩盖着、挤压着。他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货车连接地面的木条桥上,颤颤巍巍,人与货物在不断地晃动着。”“看到这一幕,我提心吊胆,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字里行间交织着一种“爱”,又有爱莫能助的无奈、歉疚和悲伤。可见,“原浆”散文大多是一种内倾式写作,所表达的生命经验和情感体验是来自作家灵魂深处的感悟和内心深处的触动,是经历生活磨砺、撞击、加工、提炼后的产物,因而更具纯正的品质。
第三,“原浆”散文的个性品质是“多元”。所谓“多元”,是指创作主体、艺术风格的多元共生和众声喧哗。在“原浆散文”的作者队伍里,既有名家,也不乏新秀,他们甚至有时为了一些更具原浆性质的作品,而毅然“割舍”了一些名家。散文贵在“散”,过去常说,散文的文体特征是“形散神不散”,其实“神”也可以“散”,一篇优秀的散文作品,应该是丰富的、立体的和多层面的。“原浆散文”中既有前卫的先锋手法,也不乏传统的表现形式。譬如,陈年笔下交织着梦境与现实,神灵与凡界,在丰沛奇诡的想象中穿行自如;王晓莉以简练朴素的语言描写日常生活中一些司空见惯或习焉不察的物件、场景或人事,但却凭借不同寻常的敏感、细腻和智慧发现并提取出令人惊喜的情趣和感悟;李晓君用绵密的叙述和优雅的修辞过滤甚至清洗一切浮现在生活表面的琐屑残留,把琐碎具象的生活经验上升为形而上的生存省思;简心的叙述有一种“柔软的硬度”,常常在对人物或事件的回溯中感叹文化兴衰,集理性思考和感性表达于一体,充分彰显出知性风范和硬性品质。
郁达夫曾说:“现代的散文之最大特征,是每一个作家的每一篇里所表现的个性,比从前的任何散文都来得强。”可以说,《原浆散文精选集》里的每一个作家、每一篇作品都具有鲜明的个性,聚在一起,便充分彰显出“原浆散文”原生、纯正与多样的品质。在喧嚣浮躁的当下,《星火》杂志倡导和坚持独立自觉的散文艺术追求,无疑是值得钦敬的,也期待“原浆”这样的艺术追求能够在散文领域引起重视,如星火般燃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