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上有贵人相助是幸运的,在我的职业生涯和生活中常常遇到重重困难,也每每在迎刃而解后感受到自己的成长和信念的坚定。这一路遇到许多贵人相助,而对我影响最深、成为我心中那束光的人一定是她——享誉世界的植物生理学家匡廷云。
1998年9月,我去北京参加书展,恰逢国家937计划公示。其中唯一一位女性首席科学家就是匡廷云院士,她研究的光合作用属于我的专业方向生物学,不免有组稿的冲动。怀揣着无尽的崇拜,我辗转找到了联系方式准备碰碰运气。拿起电话前,我是充满顾虑的,那时我还只是个年轻的小编辑,给这么一位大科学家打电话,会不会太冒失了,那时我甚至希望这电话打不通,就算我也努力过,将来不会后悔……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还是拨通了与匡先生交往的第一个电话:“匡院士您好!非常冒昧给您打电话,我是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的编辑傅梅,现在北京参加书展,您太了不起了,我特别想为您的项目做点贡献,项目成果出书的事我能来请教一下吗?”我绝对是语无伦次的,没想到电话那头的匡先生,同样用兴奋的语气回答说:“江苏的编辑啊,你都知道我的项目入选937了,消息够灵通啊,你过来吧!”我的心脏一通小鹿乱撞,简直不敢相信,激动的心情不亚于得知高考分数的那一刻。
我迫不及待地跑到位于香山的中科院植物研究所拜访匡先生。第一次见大科学家,真是忐忑不安,一路上就给自己打气,她既然这么爽快答应我,一定是平易近人的。见到她的时候我一下子被她的优雅惊艳了,漂亮的服饰,慈祥美丽的脸庞,小巧玲珑的身材,她上前握着我的温暖的手,一下就拉近了距离。当时的匡先生也沉浸在项目入选的喜悦当中,对我第一时间找到她非常高兴,热情地和我聊这个项目,聊项目的申报过程,聊答辩时令人兴奋的细节。对于我的出版诉求,匡先生说没想到一直和她合作的中央级出版社都没有找来,我一个地方科技出版社的编辑竟然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于是欣然答应了我的请求。幸福突然降临,要知道能组到院士的书稿而且还是国家重点项目,在我心目中是多牛的事。
经过5年的艰苦编写打磨,《光合作用原初光能转化过程的原理与调控》终于在2003年正式出版,入选了国家“十五”规划重点图书,并在2004年荣获了第十四届中国图书奖。直到今天,这本书仍是生物学及相关领域的重要参考资料,对促进该领域的发展起到了非常大的影响。对我来说,这本书给我的编辑生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照亮了我的前行之路;对匡先生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和地方出版社合作,我们不仅没有要任何资助,还为她提供了非常细致周到服务,自此建立了她对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以及对我个人的信任。
之后的岁月里,我的生命中有了对匡先生的牵挂,每当我去北京,都想着去看望她,她也总是在百忙中抽时间请我吃饭,每次都要去不同的富有特色的餐馆,并且坚持请客。有一次趁她不注意我偷偷付了钱,她还很不高兴,总拿这事敲打我。就是在这样看似平常的交往中,我受到了非常大的裨益,可以说与匡先生的交往对我的工作和人生态度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2010年,我担任责编的国标初中生物学教材遴选主编遇到了很大的困难,这时我首先就想到去找匡先生,我知道她会帮我,但内心充满矛盾——匡先生一直从事前沿科技研究工作,非常忙碌,哪还有时间和精力主编初中生物学教材?可我还是叩开了匡先生的大门,令人感动的是,她一直心系基础教育的建设和未来学科接班人的培养,立刻欣然应允,并在教材编写中给予了大力支持和充分的指导。匡先生的加持让我在工作中又一次迈过一坎,这套教材顺利通过了教育部审查,并在2021年荣获了首届国家基础教育教材建设奖,对苏科社教育出版的成长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些年,我与匡先生的感情也在书稿往来中不断加深。作为一名科研工作者,她始终对祖国饱含深情,敬业精神让人感动,即使已到耄耋之年,也从未停止过工作。在平日周末都在实验室忙碌的情况下,她还会出席一些活动,点拨和培养青年科学家;积极参与科普创作工作,对国家的未来充满希望。生活当中,匡先生同样光彩照人,温暖可爱。她的家永远充满着温馨浪漫的气息,最不可思议的是,家里的装修都是她亲自设计的,蓝色的欧式沙发、棕色的钢琴、充满艺术感的油画、活泼可爱的摆件、生机盎然的植物……我最喜欢她家的阳台,特别是花丛中可以安静休憩的一隅,于是我总是忍不住拍张照片,幻想自己将来也有这么一处幸福的角落。每次去匡先生家里,她都贴心地为我准备各式茶点,还耐心地给我讲都是什么风味,请我一一品尝。她对服饰也特别讲究,从来都是以精致示人。我好奇她哪里有空去逛街,她却笑着说,我都是在路过的街边小店淘来的。她对事业孜孜以求的精神,对生活无比热爱的态度,时时激励着我,对工作不敢怠慢,对生活充满着热情。这些年工作的不断进步,冥冥之中都有着匡先生的激励,就连平日里对穿着的留意,也掺杂着对她老人家的崇敬。
转眼间,我与匡先生已经相识25年。这25年,匡先生经历了人生当中最大的打击,她的先生和唯一的儿子先后因病离世,匡先生自己也先后被确诊结肠癌和肺腺癌,并接受了手术治疗。然而这些不幸都没有打垮她,她总是以乐观示人,可我知道,坚强如她又是多么的不易。最让我感动的是,匡先生两次应邀来参加凤凰作者年会。2020年我第一次邀请她,那时她刚刚从疾病中恢复,我十分担心她的身体,但是又希望她能感受到出版社对她的崇高敬意。她接到邀约一口答应说:“傅梅你放心,我一定会来的。”尽管并没有获得凤凰奖章,尽管大病初愈,她依然精神抖擞盛装出席,给足了苏科社面子。2021年,我第二次邀请匡先生来参加凤凰作者年会,这次她是作为“金凤凰”奖章获得者来参加。在活动现场,匡先生讲述了她同我相识相知、携手出版的故事,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一瞬间仿佛我又回到了1998年的夏天,不禁热泪盈眶。
在科学界,匡先生因为从事光合作用的研究,一直被称为“追光的人”,而在我的心里,她是照亮我人生的一束光,是我心中的“女神”。回想我的整个职业生涯,从一个小编辑成长为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的社长,她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人。最近,匡先生和我正筹划出版新的著作,展现光合作用领域最新、最前沿的理论研究和实践应用,那会是一本光合作用专著的升级版,非常值得期待。
今年是匡先生90大寿,她老人家身体健朗,精神矍铄。前些日子她兴奋地告诉我,在她和其他共29名院士的呼吁下,国家自然博物馆新馆即将投入建设,我听了也非常高兴。祝愿匡先生健康长寿,为国家的科学事业和生态文明建设贡献更多力量。
(作者系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