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一线的文学编辑,能够连续两届置身于茅盾文学奖颁奖的盛典现场,第一时间见证五位优秀作家写作生涯的高光时刻,分享他们作为创作的漫漫长路上的旅人得到一处可以短暂休憩之地的欣喜,一方面是与有荣焉,另一方面也深深感觉到了文学的荣光给我们职业生涯赋予的不同寻常的意义。
有时我会思考,是什么力量驱动这5位作家作为同时代作家的优秀代表登上茅奖的殿堂?我想答案就写在习近平总书记对文艺工作者的谆谆教诲中,写在习近平文化思想的精髓之中:那就是从时代的脉搏中感悟艺术的脉动,坚守人民立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
与时代同频共振,与人民同呼共吸,是作家创作好作品的不二法门。人民是创作的客体,也是创作的主体。“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人民更是创作成果的知音与传播者。人民的生活是滋养作家创作的“宝水”。乔叶写过一篇创作谈《“跑村”与“泡村”》,“跑村”是面上的广度,“泡村”是点上的深度。就是这样不辞辛劳的“跑”与“泡”成就了《宝水》这部书写新农村建设、乡村振兴这一时代宏大主题的出色作品。
好的写作需要向生活的深处更深地进入。这样的工作乔叶在《宝水》中做得非常缜密细致。比如作品中写孟胡子搞乡建,先是指出新农村建设中常见的弊端:腾云驾雾,涂脂抹粉。而孟胡子的工作准备充分,思虑周详,措施精准。比如,对选择山区还是平原地区做尝试,耐心地等待可以长久合作的基层领导,清醒地明白乡建必须分成三年带建、三年帮建,还有三年观察的阶段。所有这些看似琐末的地方,考验的正是作家与生活贴近的功夫。有一位退休的地方宣传部长,他这么评价《宝水》:“小说对乡土伦理、人情世故的描摹,活灵活现;对方言俗语的运用出神入化。以文学的方式写出当代乡村的复杂性、多重性,平淡自然,生机勃发,是一部引人入胜、不忍释卷的好作品。”这样的来自“未受文学偏见污损的普通读者”的评价让人感动、令人信服。
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我们一直主张编辑与作家应该是同行共进、共同成长的关系。在一次发布会上,徐则臣曾经说我是《北上》创作过程中的引领者。我知道这是他的厚道谦虚,我肯定不是“引领者”,而是一个“同行者”,我更愿意把自己比作《北上》中那艘从杭州开到通州的船上的一名船员。我们和作家就是这样同行共进、同船共渡的关系。我与乔叶和《宝水》也是这样的关系。乔叶创作《宝水》,至少用了六七年时间。写作过程中,大的思路变动了三四次,易稿足有十来回。这个过程,我始终是陪伴者、见证者。我现在还能找出2017年7月25日与乔叶的通信,那个时候,我好像已经预知了作品未来的走向和它美好的结局。
读了两遍,的确是越发强烈地感觉这会是一个好东西。我能想象你的写作状态。是与村庄人物与事件贴心贴肺、声气相通之后的熟稔与从容。我见过当代写作太多的浮皮潦草、浮光掠影,看到你这样的带着自己情感浓烈投射的细致精确的描写自是惊喜。
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得到,这里面会有很多你对中国当下农村现状、对它的来路与去路的思考。……相信如果是像你现在那样,真正地扎下去,深潜进去,做足功夫,你会有自己饱满扎实的收获与呈现。
小说名现在好像是叫《好水村纪事》?我比较担心的是如果把控不力,可能会写成一部纪实意味比较浓的小说。这当然也没什么不好,在西方,这样的门类,其实还有像《夜幕下的大军》这样的杰作。不过,咱们不是有更高远的想法嘛。所以,希望小说下面的故事开展,会有更饱满的细节和情节安排,有人物之间的冲突。在故事的开展中,还要立起人物,想来,孟老师应该是一个中心人物,此外,张大英也是可做文章的。因为只是一个开头,相信下面你自有安排。
下面的故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在这个荣耀的时刻,我想到海明威的话:“写作,在最成功的时候,是一种孤寂的生涯。”巧的是,我前些天读到了乔叶在法兰克福书展“中国文学世界行”活动上的发言:“写作就是从孤独的心出发,走向一个辽阔的世界。”“百川日夜逝,物我相随去。惟有宿昔心,依然守故处。”(苏轼《初秋寄子由》)祝愿我们各位获奖作家以及各地优秀作家都能不忘宿昔之心,走向更加辽阔的世界。在这个孤寂而漫长的途路上,会有我们文学编辑,一路相伴同行。
(作者系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