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诗人白小云的诗选集《白日梦》,收录了作者近年创作的120余首诗歌。诗集中,白小云以画意与诗情互渗的艺术笔调,丈量生活的感受,分享情感的秘密,激活生命的对话。本书四章诗辑标题——《旁观》《阵痛》《造物》《诞生》——不单标示出她在主客观联系中抒写心绪、体察人间的执念,更召唤出一系列遥相呼应的主题:自我和世界、苦痛及创造、涅槃与新生。一系列题名,既取决于世界暗自运行的规律,还蕴含着情感生发变奏的律动。
这一座诗歌宫殿里,“画”常常如影随形。白小云一贯手持画笔,肆意描摹、勾勒或涂抹在记忆画布上,使往昔时光再现于诗行之间。有我与无我之间,诗人以画中心象写就的物象诗,最为引人入胜。她描绘爱情的消长:“她邀请你的手握住了空气/而你的目光望向远方”(《失踪者》);勾勒精神的肖像:“你在创造大地时把自己过渡/忧伤淡蓝、深蓝、乌灰后归于空白/前一个你被埋进天空/后一个你在星光里闪烁”(《交融》);裁剪时代的侧影:“当我逐渐丢弃后,你们占领了画布/理想主义的斑驳消失在现实主义的叙述中”(《丢弃》);铭刻情绪的轨迹:“忧伤无处不在,大雾越来越灰/她看她时,熟悉的厌恶模糊了边界/而他与自己的搏斗还没有成功”(《威胁》)。
在此之上,白小云进一步将情感体验作为诗歌蓝本,以“画”作为一种生命意义的修辞,透过尖锐的双重凝视,达成了女性对世界的独特观照。在诗中,她以敏感、多情和疼痛,传递无以言传的复杂经验,为诗意凝聚的一刻,注入了即兴发挥的创造力。与其说诗人讲述的是一幅画的前世今生,毋宁说她要把画家手持的画笔反过来,使之成为写真传情的媒介,沟通画内画外的自我、人生与世界。
白小云长于运用内心独白的方式描摹心象与物象的距离,聚焦于人与艺术的互动时刻,捕捉人性所绽放的诗意光芒。透过诗与画的距离,她以艺术之心包容天地,欣喜着晓畅的和风,歌颂着软柔的细雨。因此,白小云的诗歌既流露出忘我的言说姿态,同时经由各种可能性的堆叠,衍生出繁复意义。“花落如雨,轻轻若晃晃一梦/万面一相,弃恶念大疾、求生死静好/刹那间你我皆在,万千时光涌入/深山小寺人海一僧”(《失踪者》)。与之相似的诗句,往往如排山倒海呼啸而来,却总能带人到生命沉思默想的境界里去,引人思索光阴的轨迹、情绪的渊源或命运的渊薮。
对于白小云处理的世界景观和灵魂图景,诗歌似乎已不再完全属于语词间的联结或语词与事物的关系,而是一种以语词呈现的人与事物的深度互动。可以说,她的诗歌塑造出一种观照自我、体察时空的独特视角,从公开展览的画作到秘不示人的作画,再到诗歌本身存乎于私人与公众之间的复杂张力,她往往以人心一隅的精妙摹写,调动并激活起不同诗歌中内蕴的文本性。
“梦”构成了白小云诗歌的关键词,这是她融通各种诗歌意境的真正起点及最终落点。在她看来,有关于抒情的畅想,从来不止此时当下的灵光一现,还面向永恒不变的宇宙时空。诗歌尽处,更有想象的画卷绵延开来,它借助梦境的无限时空,持续演绎和述说着未完成的故事。譬如“灰色的大丽花黯然盛开/天使和魔鬼并肩落泪/在名为他的地方/在名为坐着的那一刻”(《他坐着》);“在这惬意的时刻,我们不要争论/就这样悄悄地,做好一对路人/毫无疑问地,向深邃处起飞”(《秘密的路》);“他们捧出各自所拥有的,像河流一样合并/互相成为对方、成为画面上极小的两个黑点/两朵看不见的动人水花”(《深意》)……白小云抒怀人生、描绘梦境的诗情,让人想起何其芳《画梦录》的“画梦者”:“从那里引出两根缭绕的线,像轻烟向上开展形成另一幅景色…一个一个的梦。”画梦者在理想与现实的对照之间,致力于描摹景色、讲述梦境,而恰恰正是一片虚无的空白画布,带来了自由的创造和创造的自由。
循环往复的光阴里,白小云历经人间,浮沉文字,终归一派宁静、悠然与淡泊、从容。字里行间,她以绘画与文字为生命即景写诗造像,成就了人与艺术的诗歌寓言。云深梦里,白小云兀自写出了一部情牵光阴、遥寄梦想的画梦录。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