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钊
遮雨的蓑衣、支锅的撑架、装水的瓜勺……曾在乡村触手可及的老家什,蹚过岁月的河流,带着淡淡的惆怅,在我们的视线里逐渐远离,凝固岁月的老家什里,唯余被生活烟尘覆盖甚至淹埋的爱和温暖,以及浓得化不开的乡愁。
《老家什》是作家黄孝纪献给故乡八公分村的又一部记忆之书。他在乡村成长,后在城市安居乐业,每当老家什撩拨旧日时光里的乡愁,他便会带着“家”的记忆,去换了模样的故乡走一遭,回忆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记忆泛起时间的涟漪,盘旋于心头的旧时记忆诉诸笔端,凝结成了被爱和温暖填满的文字,随着情感的跌落、延展、升腾和激荡,记忆和乡愁凝固在旧时光里,留与后人翻阅和追忆。
一件老家什就是一段历史,背后都藏着一个故事。它们用默默无言的方式,忠实记录着艰辛不易的农耕岁月,留存下一段渐行渐远的民俗风情,细细擦亮我们逐渐模糊的记忆。《锄头》记录的是祖辈用辛勤和汗水耕耘幸福生活的日常,作者回忆与家人顶着烈日和酷暑,挥舞锄头锄田挖地,任双手磨出“红红的大水泡”,汗水和泥水包裹全身,依旧劳作不止。《铁锅》有屋檐下蒸腾的人间烟火味,有朴实生活里养成的勤俭习惯,一口铁锅承包家人的一日三餐,炒、熬、蒸、煮中尽是生活的长短滋味,哪怕烂了洞眼或缝隙,农人也舍不得丢弃,只待补锅的行商吆喝声起,便拎着铁锅去把五味杂陈的生活补充完整。煤油灯是电灯普及之前的主要照明工具,透过《煤油灯》中深深浅浅的文字,隐隐可以看到昏黄的灯火摇曳升起,被照亮的一方家园升腾起温热的气息,一个山村男童对未来朦胧的向往和期许在“跳动的红焰”中被点燃,在这盏烙上了深深时代印记的灯火下,更能触摸到农耕时代的变迁和生活习惯的演变脉络。
朴实的生活场景、朴素的思想感情、质朴的人生理念,构成了黄孝纪散文写作的主要内容,文中那一份语言与情感共生、文心与人心交融的朴素,常以简单却有力的方式,唤醒我们心中蛰伏已久的旧时记忆,引起灵魂深处的共鸣。老家什里有忘不掉的童年快乐,《瓜勺》里“我们常把瓜勺戴在头上,扮和尚,扮老寿星。笑闹追逐中,被玩伴按着敲,使我心生温暖、嘴角上扬。物资匮乏的年代,孩子的玩具大多是自制的,老家什也能成为手中玩物,每个人都有对快乐童年的记忆。黄孝纪的文字里时常能见到母亲的身影,字里行间充满思念和哀伤,他在《神灯》中回忆了母亲逝去的最后时光——深受病痛折磨的母亲始终牵挂着儿女,“拿出我买的药品给前来看望她的村邻看,说这些药要5元钱一粒,贵,是我孝纪买来的”,令人泪目。母亲的生命之火已熄灭,黄孝纪在心中为母亲点亮了一盏“不灭的神灯”。如黄孝纪在《朝门》中所言,“这是一个奇怪又庄严的地方”,寻常日子里是村里人闲谈玩耍的所在,而在婚丧嫁娶等特殊日子里,朝门会立马显出庄严的一面,哪怕朝门已消失在历史尘烟中,却一直矗立在村民和游子的心中,传承着共有的情怀和信仰。
《老家什》里记录的那些远逝的农耕岁月的生活片段,会让我们追忆往昔、怅然若失,也会让我们泪流满面。当记忆和乡愁在日月流光中发酵,终会酿成一个民族、一个时代无法抹去的沧桑记忆。
(作者系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