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献给一种质朴和天真

□汤 汤

《十一个宝藏》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儿童小说,读了它的朋友问我,汤汤,里边的方豆豆是你自己吗?那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吗?方豆豆的身上的确有着我的一些影子,我和她一样,出生于农村,中考后念了师范学校,19岁毕业到乡村教书,几年后考到县城的一所实验小学。但方豆豆不等于我,小说里边的事情大半都是虚构的。她比我有趣,比我率性,比我勇敢,比我赤诚,也比我真实。写她的日子里,我的心常常有一种被质朴和天真濯洗的感觉。

20余年前,中师生是中国辽阔土地上小学教育的主力军,如今已渐渐成为历史,我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个。我一直想记录一点过去的风景,记录一群十八九岁就挑起社会责任的大孩子,记录他们的懵懂和纯真、努力和梦想。通过方豆豆,我写了一个天真的老师,一个有点另类的老师。19岁的年纪刚刚好,介于少年期和成年期,注定会有很多的眼泪和欢笑,在天真和世俗之间的迷惘和茫然,还有未经世事磨砺的干净和柔软。

方豆豆不但不完美,以世俗的标准,有时甚至算不上称职的老师,她做了那么多让校长头疼的事,可又那么掏心掏肺地爱孩子:半夜里拉着自己的父母找李锦醉酒的爸爸,陪叶小灵睡在学生寝室里染上虱子,在失去父亲的包结实家里住了一个月,费尽心思帮助张丛摆脱过度的敏感和自尊成为快乐自信的孩子。矛盾的是,尽管这么爱,方豆豆还是离开这些孩子到了城里,哪怕对他们有过承诺。

老师调到自己更想去的地方,这样的事情本也合情理,几乎没有人会谴责老师,更少有人去注意过孩子们心里的失落。我也曾是半途离开孩子的一个老师,在我到县城工作两个月以后,几个孩子从村子里坐车找来了,他们没有找到我,而是把一个小熊放在传达室里,小熊的衣兜里写着他们的名字。再相见已是将近20年后,面对30岁的他们,我说出了我的愧疚,而他们笑了,一个女生还抱了抱我。他们说:“汤老师,你是我们童年里最好的一段记忆。”我如此感激他们。当年的我几乎没有一点教学经验,甚至还不懂事,只是无穷无尽地喜欢他们,和他们玩在一起,想要让他们成为快乐的、优秀的孩子。

我把这种愧疚和感激融化在小说里,方豆豆给孩子们写信的那个章节,我写得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键盘上。我写包结实、李锦、叶小灵、张丛等孩子的时候,他们就站在面前,同我笑,同我哭,同我说,同我初为人师的那些学生重叠在一起。他们对豆豆老师怀着晶莹透明的爱,他们对老师的“背叛”感到失望,从受伤到谅解,懂得了接纳和自我承担。当他们谅解豆豆老师并帮助她放下内疚的时候,孩子的心获得了拔节生长。

我期待读到《十一个宝藏》的孩子们能感受到这种生长的力量,坦诚的、勇敢的、包容的,学会理解和尊重他人的选择,健全自己的人格和情感。“十一个宝藏”是我满意的书名,“宝藏”是方豆豆童年的游戏,“宝藏”牵引着时间穿梭,牵引两代童年的交织和生长,“宝藏”是一份成长礼物……

故事看起来很简单,一个年轻的老师从乡村调到县城,违背了她对孩子们的承诺,老师陷在自责里,从逃避到面对;孩子们陷在伤心中,从埋怨到谅解。许多好的小说都能用一句话概括情节,却有枝繁叶茂的婆娑和丰富、小径分叉的幽暗和明亮,其中亮晶晶的细节和毛茸茸的质感可以让读者反复回味咂摸,尽管我还做不到,但我心向往之。

故事中,无论是方豆豆的自责和内疚、逃避和面对,还是孩子们的失望和不舍,以及最后的懂得和谅解,都源于质朴和天真的心灵。没有清澈见底的质朴和天真,就不会有这样的故事。我如此喜欢质朴天真的文字、事物和感情。我认为在“质朴”和“天真”这两个词语里,蕴含着人类世界最需要的简单和深情。

2023-12-18 □汤 汤 1 1 文艺报 content72862.html 1 献给一种质朴和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