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作为中国传统十二生肖之一，与凤凰、麒麟、神龟并列为祥瑞四灵。后世多用蛟龙来比喻帝王或豪杰、俊才等特别卓越杰出之人物。龙，亦是中华民族数千年来所膜拜崇仰的精神图腾，深受民众推崇敬爱。

“龙本神物，其体纯阳，故变化不测，画者取‘乾元用九’之义，以阳之极数出神物以骇耳目，其变化隐显、飞龙在天，莫之敢窥，真神妙用……”明代王伯易为南宋画家陈容名作《九龙图》题写的这段跋文，指出“九龙图”这一创作题材之渊源出处。盖因《周易·文言》云“乾元用九，天下治也”，且“九”为阳之极数，“龙”乃世间神物，故九龙图寄托有希冀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之良好寓意。继陈容之后，历代以来九龙图之创作代有其人，亦不乏名篇佳制。及至当代，西泠印社社友会会员、工笔画家程澄女史，以工笔重彩技法作《九龙图》通景九条屏，可谓绘写九龙之难得佳构。

程澄所作《九龙图》条屏，均出之以工笔设色及晕染法，每幅俱高一百三十厘米、宽五十厘米，接近宣纸四尺整张，仅就单幅而言，气象已极生动精彩，九幅合而观之，更见气势磅礴壮伟。乃因作者所写龙之形象，非为凭空臆造，乃借鉴参酌以故宫所藏文物旧籍，皆有所本，其苍髯绛鬣、头角峥嵘之状，使人宛如置身江涯海畔，亲见群龙于沧海中飞舞翱翔之势。

九龙全身分呈金、黄、银、赤诸色，翘首昂头、形神各异，五彩斑斓、光华陆离，各具生动之姿态、雄强之气韵和超妙之意境。体势盘旋回环、首尾呼应，多深潜游行于渊海灵窟之中，施其神技以呼风唤雨，笔势雄健老辣，尤其对于龙身之阴阳向背、明暗隐现，鳞甲之浑圆饱满、熠熠生辉等细节刻画细腻精到。具体观之，九龙分置于险山云雾和湍急江潮之中，或隐或显、或威或怒，莫不传神可观。或张口瞪目、须髯戟张，极其威武神勇、睥睨一切之气概；或伶牙厉爪、腾云驾雾，尽其倏忽出没、诡谲莫测之神态；或盘踞端坐于琪花瑶草之中，意态萧散闲雅；或周身蜷曲纠结，侧身戏耍宝珠灵物；或在云海之间嬉戏遨游，神奇变幻、不可方物……其体势起伏绵亘、夭矫灵动，呈现腾云冲霄之势，备见姿态之生动活跃、神气十足。

其中，一幅《苍龙教子图》绘写老龙盘旋于上而小龙虬曲于下，系写“苍龙教子”之典故。其用典出自《三字经》中的四句话，“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是说窦燕山以言传身教培植其子，十数年如一日坚持不辍，最终其五个儿子相继登科及第、光耀门楣。古人因以苍龙喻窦燕山，其五子称“窦氏五龙”，寓有为人父者望子成龙之意。此图写苍龙教导幼龙，眼神严厉而实则温厚，亦见父子情深、老父苦心，系当前千万家庭教育之实景写照。

另一幅《双龙戏火珠图》，双龙于图中呈上下对角排列之状，身形皆作赤色，上为降龙，下为升龙，面前各有一火珠，赤焰飞腾、炽热无比，双龙则摇首摆尾、其口大张，似欲将火珠吞纳入口……二者于揖让之间顾盼生情、上下呼应，寓有雌雄双龙情深意切、永相守护之美好爱情寓意，亦有迎春纳福之意，蕴藏喜庆丰收、祈盼吉祥之良好祝愿在焉。此类“控搏骊珠争照耀”之双龙戏珠图形，实则起源于先秦时期，历时三千余年，迄今已衍生演化为代表吉祥喜庆之装饰图纹。

纵观此九龙图，可概括为腾骧宛转各异态，貌出全形奇且古。图中绘写九龙主体之外，另有灵禽瑞兽、四时花卉之属作为点缀映衬，亦能得写生要诀，清新雅淡、妙造自然。灵禽瑞兽如双鹿、锦鸡、喜鹊、寿带，四时花卉如牡丹、玉兰、海棠、蔷薇、月季、山茶、石榴、翠竹、绿荷、雪梅等，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皆含有吉祥如意、平安富贵，家庭和美、福寿绵延之内蕴，可谓用意深厚。其笔触深得恽南田没骨花鸟技法精髓，花鸟意态雍容华贵、典雅脱俗，与九龙之蟠曲动感鲜明对比、相得益彰，预示新春繁花盛开、姹紫嫣红，一派盎然生机、一片活泼生意，寓意来年——甲辰新春人长寿、花常好，平安如意、喜乐祥和。

于工笔之外，此套九龙图另施以重彩，其设色敷彩繁复多变，却能于绚丽之中葆有雅淡之趣味，集合宋元以来之宫廷院体画和文人写意画为一体。其所设色，诸如藤黄、赭石、朱砂、金黄、青绿等等，不下数十乃至上百种类，色调虽各异，然却各美其美、各得其所，于画面中共同构成和谐大美之华彩境界，实属难能可贵，可见作者调和众色于一炉之高超技法和运筹能力，非寻常画家可及也。

除却技法、设色两端，就九龙图之构图、造型而言，虽为人工描写而成，其笔墨技法上却将九龙之精、气、神全盘托出，既能得其外在形似，尤能得其内里神韵，可谓“神妙独到秋毫颠”。九轴祥龙尽堪挂，壮哉笔迹穷变化。观龙不在鳞鬣精，妙用应须论神气。

（作者系南通大学生态文学所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