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阿索拉毅,1979年生,四川峨边人,乐山市作协副主席,峨边彝族自治县作协副主席。历任统计员、农技服务中心主任、国土员、中共峨边县委党校副校长等,2013年5月至2023年9月下派三个乡任驻村第一书记,主编出版《中国彝族当代诗歌大系》《中国彝族当代母语诗歌大系》《中国彝族当代小说大系》等十几部文集,编著出版《彝族诗歌发展概观》《峨边掌故》等多部作品。先后获得四川省脱贫攻坚“五个一”驻村帮扶先进个人、四川省雷锋式优秀志愿者、“感动峨边第一书记”、四川省优秀志愿者、乐山好人等20多项荣誉。
守望悬崖上“无人村”的诗人
站在近乎垂直的芭蕉崖下,没有人能看出来这里藏着一条炸出来的小路,诗人阿索拉毅每次给人指点要从这里攀上海拔3000多米的茶园村,人们都觉得神奇得不可思议,就像他诗里写的“只能沿着手指的方向想象路径的脉络”。这条入村路,多位村民曾掉下悬崖。
第一次爬上这条路是2015年,当时36岁的阿索拉毅刚结束峨边彝族自治县五渡镇田村两年多的驻村帮扶,又来到新的驻村点——杨河乡茶园村。
带着万丈豪情和一腔热血的诗人,没想到面对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山村,陪伴他的只有18平方公里的葱郁柳杉。
因为交通极端不便,生存环境恶劣,这里的30户132人,9年前全部自发搬离,只留下残破坍塌的老屋和院坝。颠沛流离在周围村镇的村民生活异常艰难,很多孩子失学。
这一年,长着娃娃脸的阿索拉毅已经在诗歌界崭露头角,《文艺报》2015年4月的一篇彝族诗歌综述专门提到他的彝族现代史诗《星图》,同期刊发了他的创作谈《攀登诗歌的悬崖峭壁》。他的编辑事业也风生水起:2011年编辑的《此岸》被评为十大民刊后,信心倍增的他相继编辑了《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上下卷)《中国彝族当代诗歌评论大系》(上下卷)等,《中国彝族当代诗歌大系》(1-4卷)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
计划里,有诗想写,更有很多书要编,因为他发现彝族古籍浩如烟海,很多当代优秀作品却隐没在时间的尘烟里,便认定了自己的使命:“要把当代彝族文学成果完整、系统地呈现给世人。”
然而当下,最重要的责任是驻村扶贫。来到茶园村,他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你到茶园村就是去玩的”。没有村民的茶园村,连“空心村”都算不上。他成为了“无人村”最后的驻守者。
然而,村民身后的家园,属于他们的2150亩柳杉却安静蓬勃地生长着,价值3500万。因为这些树,村的建制并未取消。
为了找齐自己的村民,这位驻村第一书记跑遍了周围的村镇。流离的村民四处搬家,村主任都搬过四次,搬了七八次的家庭很多,越穷越搬得偏僻、越搬远就越穷。
那天,阿索拉毅带着峨边县委常委去村民阿新取哈家拜访,刚一进去,房子背后的土墙“轰”一声就倒下来了。阿索拉毅很生气:“这是故意把房子整烂给领导看吧,想不到老百姓还会玩这种小心机。真是无语。”这是一所木架房,在当时众多无房村民中已经算条件好的了。但是接下来,阿索拉毅看到了碗柜里的豆渣汤,连豆渣都没有,全是野菜。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在屋里乱跑,一根随时会让孩子触电的电线断在半空晃荡。因为穷,这家老婆都跑了。
从小生活在贫困彝乡,小时候晚上看书点亮了煤油灯都会被父亲责骂,阿索拉毅其实对乡村的破败并不陌生,也因此对国家精准扶贫政策打心底支持认同,这些年经历了多轮彝家新村建设,他亲见了很多乡村的改变,因此茶园村民的现状很让他震惊。
一个比一个心酸的场景,深深触动了诗人,他写下这样的诗句:
“当有一天暮色沉蔼,秋风荡叶
拄着拐杖,从灯光暗淡的房间
向窗外成群飞过的大雁静静凝视
……
那些没有硝烟弥漫的
为了让人人都能尊严生活的战场
也许那时我和战友们都会感恩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生困苦的阶段
不为自己,而为别人而活
没有掷地有声的誓言
没有无上崇高的旗帜
却是真正为劳苦大众而奋斗与拼搏
今天,也许我们有一千个痛苦的煎熬
我们有一万个不解的困惑和抵触
谁叫我们是命运扎根大地的野草呢
迎难而上吧 保持向日葵的微笑
挺拔而生吧 保持万物生长的方式”
——《命运扎根大地的野草》
忙碌奔波了几个月,阿索拉毅终于找齐了村民,132个,一个不少。每家情况摸排得清清楚楚,甚至还会提醒人家“猪圈该修了”。两年后专程前来采访“无人村”扶贫事迹的作家英布草心感觉,“当时他对每家情况都倒背如流,和老百姓亲如一家,相互体谅,一起成长”。英布草心是《民族》杂志的编辑,采访前,四川作协巴金文学院老院长赵智对他说,“作家总是写别人脱贫攻坚,也应该写写作家自己是如何扶贫的”。
阿索拉毅深知“安居”对每个家庭的重要性,也知道怎么说服他们——利用政府补助,再下决心贷些款,在近城处建房安家,孩子读书不用跑,自己也能挣钱了,“钱总能挣到的”。话说到村民心里,行动自然就快。仅仅第二年,通过易地扶贫搬迁、新寨建设与危房改造,茶园村村民的居住问题就全都解决了。
也许只有和他一样的基层干部知道,政策落地的后面要跑多少次腿。“主要是费袜子”,村民分散在各处村镇,不要说和各村镇协调宅基地、跑各种审批报告,仅跑各家装修现场,阿索拉毅跑烂了无数双袜子。
在阿索拉毅的帮助下,房子当场倒在领导面前的阿新取哈,在毛坪镇修了一座漂亮的砖房,老婆不要一分钱彩礼嫁进门了。
“我只想做事,事能做成就行”
然而,解决脱贫的核心,还是得修通进村路,盘活这一山的树木和土地。
阿索拉毅不断找寻村民的同时,也一次次爬上这令人胆寒的悬崖。作家英布草心当年爬上芭蕉崖时正值下雪,在陡峭的山路上一步三滑,却见阿索拉毅行走自如。
而阿索拉毅一人在茶园,最难受就是没人可以说话,他只有一个人大声唱歌,偶尔写诗。诗歌里的故事,都与芭蕉崖有关。
“背萝卜下山的女人/与萝卜一起滚下山崖/人们呼天抢地/人们的泪水啊/浸透芭蕉崖的每一片山石/也没有唤回女人”《背萝卜的女人》。
村主任克惹也布的叔叔也差点滚下山崖,“如果滚下山,后果不堪设想/叔叔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人的生命不应该掉在这个烂地方’/于是谁也拦不住地搬家到金口河了”(《修路的故事》)。
为测算修路费用,阿索拉毅三天两头蹲守县交通运输局堵测算员。第一次测算,女测算员是哭着回去的,因为前后被三只蚂蟥叮了。天黑还没测完,测算员们只得上车回城,上车后村支书打开手机照明,脚上是一条已经吸饱了人血的拇指粗的蚂蟥,拉出来给众人看,一车人吓得不轻。
测算后显示,修路需要192万,数目太大,需申请贷款协调资金多方设法。等待的日子里,阿索拉毅替村民们守护着这片绿色家园。
山风拂面的日子,他祈祷着路通后拥有了“绿色银行”的村民不要失去本心,想象着村民有一天种上竹林、养殖牛羊,开发旅游资源,走上可持续的小康路。今天,这些愿望正逐一实现。
他更没有忘记自己的文学使命,那些驻村工作结束后的寂静深夜,他埋头看书编书,每天十一二点睡觉,早上四五点钟醒来,继续看书、看稿、改稿,直到8点半左右去上班。
伴随着一张张扶贫表彰奖状的,是新增的厚厚十几部上千万字的正式出版文集。个人诗集《诡异的虎词》荣获第八届四川省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优秀汉文作品奖。这些编选的图书,除了几本地方志,不出自任何人的约稿,而是符合他心中“展现当代彝族文学文化的成果”的使命。
书编完了,有些书出版了,也有一些就永远留在了电脑里,好几百万字。但他不在乎:“我编书从来不想能不能出版。编完了彝族诗歌系列之后,觉得还应该再编小说系列、散文系列,后来觉得应该收集整理将要逝去的民族非遗文化。我觉得应该这样做,就去做了。”
想到就去做,是“行动派”阿索拉毅的风格,可能也是一个从小生活在无拘无束的彝乡的孩子乐观的天性使然。“待人真诚、做事热情,对事物充满期待,骨子里有一种乐观向上的精神”,是英布草心对阿索拉毅的评价,“他全身充满着根植于乐观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有点像《百年孤独》中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
乐观与坚定,更是阿索拉毅对扶贫工作的态度。其实早在2019年,驻村6年的他已经第三次轮到了回县城的机会。长年驻村,家中三个儿子只能由妻子全职照顾,家庭收入困难,生病的母亲也无法看护。最主要是孩子学习顾不上,遇到实在不懂的作业,妻子只能拍照让他视频指导。
但当时正值全国脱贫攻坚的关键期,他第三次继续驻村:“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幸运地全过程经历这么一件必定会记录在中国历史上的大事件。”此后,他又参加驻村乡村振兴,2023年10月才正式回到县里。十年驻村三个地方,工作单位也调到中共峨边彝族自治县党校,至今负责金岩乡俄罗村巩固脱贫攻坚帮扶工作。
前后10年,田村山羊养殖基地成熟了;茶园村有些村民年收入已达20余万元;仲子村的八月笋、万坪村的蜂蜜都有了产出;乡村有了太阳能路灯、行便桥、水泥桥;村民入股了合作社……
养蜂的残疾人沙玛克者是万坪村致富带头人,村里开蜂蜜节的蜜都是他免费提供。他说,村里养蜂农户有30多户,每户少到两三桶、多到几十桶,“百桶以上的有三户,我养蜂数量在200桶以上,每年产量1000斤以上,这三年每年经济收入都能达到20万元以上”。茶园村致富带头人雷俄拉颂主要从事养殖,养了5头牛、一头猪、鸡若干,儿子在外打工。耳聋的他让村民赞叹:“正过几正过,我以诺若达牟(你很拼搏,我们也要向你家学习)。”
阿索拉毅先后获得四川省脱贫攻坚“五个一”驻村帮扶先进个人、乐山市脱贫攻坚先进个人等20多项荣誉,扶贫事迹也上了《人民日报》等多家媒体。英布草心的扶贫报告文学《太阳照进“无人村”》入选了多本主题图书。这些奖状、证书、奖杯和报道,他悄悄锁在了柜子里,周围人并不知道。
“我只想做事,事能做成就行。”只是这十年,因为使命和责任,他写的诗不算多。
他把诗写在了脚下这片土地上。
“33个孩子的小脸,忧伤的,落寞的,再不能从心里抹去”
飘着小雪的峨边县城浸透着南方山区特有的湿冷,和阿索拉毅并肩走在街头,十几分钟的路不断爬坡上坎,前后却碰到了三四个行人给他打招呼。
意外的是,每个人都曾是他的助学对象。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女孩叫阿里美,声音轻柔,父母双亡的她在阿索拉毅的助学帮助下考上了大学,如今已当上了老师。毕业后女孩曾找到阿索拉毅,也要资助一名孩子上学,阿索拉毅拒绝了,“她其实经济上还非常困难,现在当了老师做我们的志愿者最合适,负责帮我们找到真正需要帮助的孩子”。还有一位长得像歌手吉杰的小伙子,外甥面临失学,找到阿索拉毅的第二天他就安排了资助人。寒暄中小伙子感叹“倒是挺争气的读出来了啊,就是可惜高中在乐山住校,有点没管住自己,本来还可以考更好的大学”。
助学志愿行为,在阿索拉毅驻村之前的2008年就开始了。当时还在乡上工作的阿索拉毅痴迷诗歌,但常常想:“除了享受诗歌这精神盛宴,还能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他觉得,一生只为个人的事业奔波,这样的活法没有意义。
执着于帮助失学孩子,也许源自阿索拉毅自身的经历。自小吃着“犁耕火种”的洋芋和苦荞,行走在没有通公路通电的崎岖山路,一起长大的农村小伙伴很多都弃学了。从小只会彝语的他,在学校学会了汉语,后来博览中外群书,诗歌更是打开了全新的世界。
他最大的心愿是“让乡村所有孩子都能读到诗歌,走进文学的美好世界,感受书香的美好”。
这几年他参与和主办过不少县里“文学赋能乡村振兴”的活动,在《峨边文艺》上编辑刊发相关主题稿件,在“全民阅读 书香乐山”活动中获得过“书香人家”称号。因此,他对“清溪模式”非常赞赏:“清溪村现在开门迎花香、关门闻书香,自己的家乡成了诗和远方,这么美好的理想没想到真的实现了……”尤其经历脱贫攻坚这些年,他越发深深感到,提升文化素养,激发内生动力的精神脱贫,是最重要的“最后一公里”的路,“否则,脱贫的村庄依然容易返贫”。
这些年,只要看到有求学困难的情况,阿索拉毅就忍不住地想去帮助。帮助他们,就像帮助曾经的自己。
2008年他就加入了几个 QQ志愿群,为当地贫困学子募集新旧衣服、学习用具。2009年,诗友曹鸿涛(老刀)了解到阿索拉毅的做法十分支持,联系上了中山市超人电器有限公司董事长罗子健,这也是一位诗人,笔名“倮倮”,很像彝族名字。罗子健把正筹划启动的“壹点爱”基金的第一次助学行为落在了峨边。“壹点爱”志愿平台里有很多诗人。阿索拉毅提供了30位孩子的详细情况后,诗人阿鲁与作家黄土路作为代表专程前往峨边考察并发放助学金。
回想当年,阿索拉毅印象最深的是黄土路和阿鲁带着相机,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对着山里的电线都是一通猛拍。而黄土路印象中,阿索拉毅话不多,一直默默行动,感觉“非常爱自己的民族”。黄土路感受最深的是去小女孩冉拉阿子家家访,她7个月大时父亲意外去世,母亲悲痛跳崖,她跟着叔叔长大,但叔叔也有两个小孩上学,当时当地农户年收入才一千多,困难程度可想而知。那天下着细雨,拘谨的阿子小声地回答问题。
这里的小学生每学期要交资料费57元、保险30元,一日三餐10元。他们把10个孩子这学期的支助费共4000元钱交到校长水落达石手中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见了初中和高中学生。结束行程赶回成都坐飞机那天晚上,和阿鲁走在大街上,黄土路觉得面前的繁华很不真实,“眼前掠过33个孩子的小脸,忧伤的,落寞的,从容的……他们再也不能从我心里抹去。”欣慰的是,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助学志愿活动。
驻村扶贫的阿索拉毅,每次会专门记录村民的教育情况:曲别达体,孩子读书要走4个小时以上;阿新取哈,二儿子在2个小时之外的村小读书,语文及格,数学不及格;阿余阿生,长子辍学打工,供妹妹读书;沙玛张加,大儿子小飞辍学,三女沙玛阿芝未上户……
为了方便孩子上学,他给茶园村村民协调安排的新家,全部紧邻公路。其中的阿余阿生,在县城一公里外有了房子,女儿在“壹点爱”资助下上了大学当了老师,丈夫沙玛中华是位诗歌爱好者,出过诗集,安居后出版了十几期民刊《山风》。
在阿索拉毅的手机里看到了很多个群:助学认捐群、壹点爱家园群(被资助学生群)。学生群里转发着各种信息:基层选调生通知、招考人民警察通知、人才引进意愿表、四川高校资助政策等等。“不能考上大学了就不管了,我们要一直负责售后。”
助学认捐群里,是各种公开的收款和转账证明,他要定期向各位资助人汇报被资助学生的成绩、动态、生活照片。每年助学款发放时节,要一一提醒资助人向平台打款,“没打款不能追着问,也许人家有困难”。当天的群里,一位志愿者在为一位残疾村民种的天麻寻找买家。
遗憾也不少,最大的问题是时间不够,而且,“家庭越贫穷的孩子越难帮助,因为整个家庭完全没有资源,最后基本上还是会辍学,这时候就感觉挺没脸向资助人交代的”。
15年来,每年通过他加入“壹点爱助学服务中心”的资助人累积300多人,平均每年资助学生100人左右,每年平均发放助学金20万元左右。他还为学校建图书馆、就餐棚、发放衣物文具等。他也获得了一份份表彰:四川省雷锋式优秀志愿者、四川省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工作先进工作者、四川省优秀志愿者、乐山好人……
记者请他把这些荣誉都搬出来看看,屋里都是书,找不到地方摆放,于是勉强堆在电视柜上,层层叠叠好几堆。
“这些东西再不拍摄整理出来,再也没有人记得它们了”
编选了上千万字的书,阿索拉毅的存书量自然惊人,甚至被孔夫子网的卖家认作过书贩子。他家的书房却非常局促,不到两平方米,顶头放着电脑桌,两面是简陋书架。书籍堆放在每个房间的角落和柜子里。他收藏的上万册图书大部分放在了朋友家,取名为“彝诗馆藏书中心”,其中最贵的一套书价值6万多元,106卷。
这些年,他累计收录1000多位彝族作家的作品,出版物包括《中国彝族当代诗歌大系》《中国当代100名彝族女诗人诗选》(上下卷)、《阿波罗的光芒》《当代彝族女性诗歌选》《当代彝族女性散文选》《当代彝族女性小说选》《峨边彝族农俗影像志》《峨边往事》《峨边掌故》,以及《中国彝族当代母语诗歌大系》(上下卷)(阿索拉毅、马黑吃吉)、《彝族诗歌发展概观》《中国彝族当代小说大系》(1-3卷)《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甘嫫阿妞——峨边彝族女性摄影诗歌集》(水落木沙、阿索拉毅)等等。
如果借用“素人写作”的概念,阿索拉毅算是“素人编辑”,他既不是高校、研究机构的,更不是出版机构的,有的只是一腔热情。
作为“素人编辑”,他的很多图书在相关出版史上都是史无前例的。一位藏族作家为他的行为深深感染,专程前来请教,也希望为本民族出版这样的书。在西南民族大学的罗庆春教授看来,“这些编选和出版行为不应该只是由一个人来做,而是应该由社会或政府来完成的‘文化工程’,应该由十几个人的专业团队来实施。这些编辑行为,真的称得上是劳苦功高、意义深远……”大理文学院的纳张元教授认为,相比阿索拉毅在现实意义上的扶贫,这些书籍,是对一个民族的精神扶贫行为,是更为重要的。
为什么要不断选编作品?“机构或部门编书,大部分只关注一县一市一州一省,很少从更大的时空轴展现文学全貌。有些带着‘中国’两字的选集,有主编的好恶或亲疏。我想尽力避免这样的情况。每一个为文字努力的作者都值得我们去记住。”
作为峨边彝族自治县作协副主席,阿索拉毅也时常给基层作家讲课,发掘新人。他感觉基层作家的优势是离生活很近,劣势是眼界有限,“很可能刚开始学习写作时路就走偏了”。他对中国作协开展的“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也非常关注,因为有出版社的编辑请他推荐人选。去年底,他当选了乐山市作协副主席。
这些年,随着文学类书籍的编选接近尾声,他开始更多了解彝族文化风俗,比如服饰、饮食、非遗民俗等。一张张翻看这些展现民族风俗风情的精美书籍,记者惊讶地发现不但很多文字由他撰写,大部分图片也是他本人收集拍摄。“这些东西再不拍摄整理出来,再也没有人记得它们了。”
“其实,公益也好,编书也罢,首先是发现了一些令人不满意的地方,或者说需要有缝缝补补的空隙,我才会去做。”
如果穿越回20岁
记者问阿索拉毅:“如果有机会穿越回20岁,你想做些什么改变吗?”
“以我的时间、精力和能力,我也就只能做这些事了。”他说。
15年的助学志愿服务,13年的写作编辑生涯,10年的扶贫工作,交织在这无憾无悔的人生里。
对阿索拉毅来说,其实“诗歌才是灵魂里的渴望。等完成了我的使命,我会再来研究诗歌,创作诗歌……”
阴冷的冬日客厅,坐在为远道的客人专门打开的电烤炉旁,阿索拉毅很认真地在手机上测试了近年很流行的MBTI(十六型人格)量表,测试结果:infj,提倡者。
分析语是这样的:提倡者人格类型的人非常稀少,人群中不到1%,但他们对世界的贡献不容忽视。他们通常具有强烈的价值观和信仰,强调人性和社会的公正与进步。但真正令他们与其他理想主义人格类型区分开的是,他们果断决绝。他们不是懒散的空想家,而是能脚踏实地完成目标、留下深远的积极影响的人。
他们把帮助他人作为生活的意义,你经常会在营救活动和慈善工作中发现他们的身影,但他们的真正理想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让人们一开始就不会陷入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