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读《街巷志》，这是散文家王国华奉献给深圳这座城市的系列读本。作者以独特的视角、白描的手法、散文化的语言，清晰地描摹了一个城市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或许作家是北方人，有过在东北工作过的经历，漫长的寒冬与南方的景色形成对比。在城市与城市之间穿梭，让他找到了对一座城市解读的突破口。这种地域的对比，带来文化差异的分析，带来作家对城市从内在到外在、从宏观到微观的认识。作者作为“城愁”散文的倡导者和书写者，一直在拓展着有关城市的记忆。我手头有作者这个系列的两本著作，分别围绕两个主题而写，前者为《深圳体温》，后者为《拥挤的影子》，作者为读者刻画了一个有着城市纵深的地理、人文图景。
王国华有多年从事副刊编辑的经历。从投稿作者纷繁来稿中，能清晰感知到每位作者对一个城市的情思。这种常年爬梳文稿的体验，让他对文字有着敏锐的辨识度。如何表达对一个城市的记忆，作家心中有着自己的准则。基于这样的审稿经历，作家对一个城市自有个性化的审美体验。在北方城市的过往，作家曾有在报刊上多年开辟专栏的历史，驾轻就熟的文章撰稿经历，让王国华对一个个城市增加了熟稔解读的气息。当有一天，为了换一种生活，他选择了深圳这个南方城市。南北方地理气候的差异和人情世故的强烈对比，加之作家随着年龄提升后对世事的洞察，使其《街巷志》带有明显的穿透意识和对比度。在看似素描般的描述中，城市的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一个外乡游子对一个城市的热爱之情点滴呈现出来，一个作家自由洒脱的写作风格凸显出来。
作为移居深圳日久的作家，他“街头小吃尝遍，山边花草览尽，接其日光灯光，触其肌肤温度，人与城，城与人，逐渐融为一体”，正因如此，作者在很多个周末穿行于深圳的大街小巷，写作的着力点放在街巷。深圳作为一座新兴的城市，古老的街巷所存不多，但作者以街巷的定位来感知城市的脉络，就给读者以全新的感受。作家细心感知着这个城市，这个城市也在耐心打量着这个外乡人，作者与城市通过“灵魂的呼唤”融合在一起。作家自嘲地认为自己是一个平庸的人，在作者的文章里一反俗套，很少去写一个具体的人，他把城市的街巷幻化成文字的街巷，在文字的街巷里，深圳的人文沉浸其中。
作者把这种书写指称为“城愁书写”。相对于乡愁的书写，深圳这座移民城市，可能更有资格承担这一重任。四面八方的游子建设着一个城市，不同文化的交流又在改变着这个城市。深圳有着地理意义上的元气，却又有着外来人群文化因子所带来的改变。作者找到了“城愁”书写中个体表达的突破口，在这里，是乡愁的延伸，是现代人生活的写照。深圳作为巨大的打工人群居住地，“城愁”怅惘里裹挟着浓重的“乡愁”，这是一个有关每个人思绪转移的城市，也是一个逐渐由狭隘变成包容的城市。是时光改变了城市，也是人文改变了城市。当地土著常年生于斯长于斯的地理占据养成的自傲优势，不断被外来者的进取文化所碰撞和感化，随之而起的，是另一种生活理念的诞生。在叹息过往慢慢消失的当地人眼里，深圳的过去存在了记忆里；而对外来生存者而言，这座城市慢慢脱胎换骨，变成一座人心慢慢融合、互相认知、逐渐摆脱历史又创造历史的城市。
作者在当地人与外地人的身份互换中完成着自己的书写。对一位外来打工者，作家能以当地人的言行与其交流；对当地土著的优越感，作家又不时想起自己是一个外乡人。正是在这种心境下，作家的审美不断变换着视角，让他的书写具有丰富的层次感。深圳是新鲜的，也是陈旧的。在新旧、大小、整齐与混乱之间，作家敏锐捕捉到一个城市的密码记忆。他用笔记下了消亡，也记下了存在，记下了一个城市的过往。簇新中有怀旧，发展中见历史。正是在这种层次的变化中，找到了一个城市发展的脉搏。作者仔细书写了“灶下村”变迁的历史，一个村庄的变迁史成为深圳发展的缩影。作者写了两棵二百年以上的古榕树，把其当作这里的灵魂。在有过渡房之功能的握手楼里，作者感受到一个城市的温度，他把这里称作“湿地”，一个城市并不是处处以高大上为美，相反，许多貌似陈旧狭窄的地带，正好承载着一个城市的温情。作者写一个打工者匆匆忙忙摘下几个芒果回家给五岁儿子吃的场景，这样的细节勾勒出一个城市发展中的律动。作者以北方人的视角，感知着属于南方地域的水果，而又不仅仅局限于对南方水果的描述，水果里有人生，有一个城市变化的细节。
作家从小生活在北方农村，自小拥有向往远方的梦想，高考志愿填写的主要也是南方城市，而自己却因替补志愿去了北方城市读书。在东北城市生活的近20年经历中，他不断向往着到南方城市工作。他被深圳的很多细节所折服，对这个城市充满了好奇。他去寻花，去找水，“对每一个陌生的地方都充满了好奇”，“用手去触摸它，用鼻子去闻它，用脸去蹭它，和它长久地坐在一起，感受它的气息从地面生发出来，悄悄渗透到我的身体里，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作家渐渐和它们融合在一起，产生了一些愁绪。他的描写既是感性的，又是理性的，在夹叙夹议的描写里完成了对一个城市的解读。
《街巷志》是一位作家对一个城市爱恨情仇的真实记录，藏匿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在作家朴素而又真实的记录中，读者可以感知一个城市隐秘的细节。多年以后，作家记载过的细节或许无法再去寻觅到，但通过这些富有动感的文字，人们能从中感受深圳曾经的拥有。这是一个作家对城市地理的贡献，更是一位作家对“城愁”的真实书写。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