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六朝古都”的南京，其作为都城的历史发端于孙权建立“石头城”，自此而始，南京的文化似乎就与石头产生了奇妙的关联。孙吴之后，东晋立国江左，随之而来的是宋、齐、梁、陈的“斯文在兹”，也有“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文化淫靡。五代十国时期，南唐在南京再次建都，时间虽短但也留下诸多的文化印记。到了明代，应天府成为当时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都市，为南京的城市史加上了新的荣光；其后虽迁都北京，南京作为“留都”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南雍称“天下文枢”，至今依然是明代文化极富代表性的一面。到了民国，诸多文人雅士都在南京重新挖掘已有的文化遗存，并创造出民国独有的文化现象。总计十代为都，南京人喜欢谈论这里的城市史，总带着一些金粉和风流的自负。从东晋诸帝长眠的鸡鸣山、鼓楼岗到孙中山先生长眠的紫金山，从南边如天柱拱卫的牛首山到东边临江无际的栖霞山，石头一直是南京历史最好的佐证。而碑帖拓片作为广义的“文学”载体之一，借助纸墨椎拓，将镌刻于金石器物的文字、图像完整保存，具有学术性与艺术性，使许多湮没于历史的珍贵文物以另一种载体保存和流传。再看这些碑帖拓片，仿佛在听石头低沉地诉说一段段光辉的历史。

有关南京的金石拓片，南京大学自民国建校以来，就一直致力于收集这些宝贵的资料。这其中，既有来自民国时期金陵大学（南京大学前身之一）的旧藏，也有曾在南京大学任教的胡小石、欧阳翥、陈钟凡等先生的捐赠。这些拓片绝大多数是晚清、民国时期以来的旧拓。至今，南京大学藏有的金石拓片总数在两万余。这些藏拓种类繁多，既有源自商周的青铜彝器、战国的石鼓刻石，秦汉的碑碣、摩崖、画像、石阙、砖瓦等拓片，也有之后各个历史时期的墓志、造像、经幢、刻帖等拓片，绝大多数为整纸拓本，且以历代知名石刻为主，其中所藏南京地区拓片达200种以上，尤以六朝陵墓石刻、栖霞山摩崖题刻碑记、府州县学贡院碑刻等最为系统。

2021年6月，南京大学博物馆举行了“金陵石语——南京大学藏南京地区历代碑帖展”，展出与南京地区有关的金石拓片百余种，不仅包括书法史上的拓片名品，如江苏地区现存最早的汉《校官碑》、东吴《天发神谶碑》、梁《萧憺碑》以及唐《明征君碑》等，还有南京大学校园内出土的王仁墓志拓片，甚至有不少原石已不存的珍贵拓片，如宋《重建建康府教授西厅记》等，时间上涵盖一千八百余年。文化的宝藏不会为时间所限，近期由凤凰出版社出版的《金陵石语：南京大学藏南京地区历代碑帖展图录》，可以说是对这次展览的重现，也是对南京文化史的另种述说。

《金陵石语：南京大学藏南京地区历代碑帖展图录》全书分为三大部分：图版、释读和解说。图版分为四个单元，分别是江南文枢、六朝风韵、石墨留真和名刹汲古，按照展览时的单元分布，力求以高清图片还原展览的视觉效果。“江南文枢”部分展出的16通南京明清贡院及府州县学碑刻拓片，主要内容为“江南贡院”及其前身应天府贡院的历次营缮事宜，展现了南京地区历代礼教兴隆的局面；“六朝风韵”收录了散落分布于南京及周边地区、经历了千年风雨剥蚀仍屹立在田野中的南朝陵墓石刻拓片，是阅读六朝历史、感受六朝文化最好的实物资料；“石墨留真”部分包含南京历代著名神道碑拓和墓志碑拓，如东晋名将卞壸墓碣、南宋抗金名将王德神道碑、南宋王仁墓志、明代开国功臣徐达神道碑、民国时期谭延闿墓志等皆为拓片珍品，是南京历代诸多名人活跃过的鲜活注脚；“名刹汲古”部分收录了以栖霞山为首的佛教相关石刻的拓片，也包含重葬玄奘法师顶骨记和玄奘法师顶骨塔记两张拓片、方山上定林寺之碑、凤凰台上瓦官寺残碑拓片等珍贵资料，描摹了南京佛教发展的轨迹和脉络。图版部分表现的是石刻的原貌，但由于字体异形或碑文漫漶的原因已很难识读，因此，第二部分碑文的释读内容也是全书最富有学术性的部分。这一部分不仅带有原刻的基本介绍，还有由南京大学博物馆的专业人员给出的权威释文。借助释文和第一部分图版的对读，更利于读者了解石刻上“第一手”的内容。第三部分解说，有三篇文章从宏观的角度解说石刻背后的文化，分别由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夏维中和南京市博物总馆研究员邵磊进行撰写，深入浅出，让石刻里的内容折射出更多的思考视角。

在南京这座城市述说其光辉的历史，有太多可以为其佐证的事物，大到地势龙盘虎踞的长江钟山，小到散落在南京各地可以看到的石刻。清人钱大昕曾言：“金石铭勒，出于千百载以前，犹见故人真面目，其文其事，信而有征，故可宝也。”古人勒石铭言以求不朽，正是相信这一块块带有文字的石刻能向后人述说前代的故事。“金陵石语”一名，恰如曹雪芹的《石头记》一般，化通灵为现实，真实地在听为文刻石者的述说。《金陵石语：南京大学藏南京地区历代碑帖展图录》的出版，从传统金石学的范畴着眼，是研究南京地方历史是可资拾遗补缺的宝贵材料；而对于那些原碑佚失、唯存拓本的资料来说，亦是功德无量的传承与记录。

（作者系凤凰出版社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