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版:文学评论

《鹅公坪》:一腔乡愁,满纸清光

□陈 泽

《鹅公坪》,聂雄前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23年4月

用地域和人物的实名来追忆故乡、叙说乡愁的作品并不鲜见。但像聂雄前的《鹅公坪》这样,完全将现实中身历其间的人物渗透在过去和当下的事件中,毫不避讳地将人物的真名实姓袒露在作品中的,这在我有限的阅读中,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知道,这需要作家有一种超脱自我和现实的勇气和坦荡。

《鹅公坪》分了三个章节,分别是“含糖岁月、血的再版、春风怒号”,加上尾声,一共有25篇文章。这25篇文章既独立成篇,又相互联系。我看《鹅公坪》,特别惊异于作者的记忆力。鹅公坪上的八姓人家,有20多户,从爷爷到孙子三代人,还有鹅公坪秧冲中学的老师们,加在一起近百人,聂雄前不仅记住了谁家的屋场挨着谁家,记住了每一个人的姓名和样貌。要知道,作者已经离开家乡40年。虽然每年都会在节假日回乡盘桓数日,但大多数时间,都身在他乡。若不是千百个午夜梦还,思绪和灵魂都飘荡在“含糖岁月”的鹅公坪上,跟难以忘怀的“王李秦朱邹聂宋罗”八姓人家的爷叽、叔叽、娘叽、兄弟姐妹叽们牵牵绊绊,怎么能够记得下这满纸清光,一腔乡愁!就像作者在扉页上引用的李清照诗“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如果只是从记忆深处把鹅公坪上的人和事呈现给读者,那《鹅公坪》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发不出新枝来。但聂雄前没有耽溺于过去的漩涡中不能自拔,也没有困囿于现实的矛盾中言不由衷,而是坦诚地将故乡人的贫苦、磨难、狡黠、贪心、无奈、真诚、好义都毫不遮蔽地呈现出来,真是“君子坦荡荡”。他在《义生:屋檐水不滴旧窝窝》写罗弘初的不孝,但生了个儿子罗义生却重情重义又尽孝。他在《父亲的十年》里写父亲聂宗儒为了让哥哥聂建前上工农兵大学或参军,用了三年时间跟大队书记和副书记搞好关系,结果还是功败垂成。聂雄前在叙写家里这个“至暗时分”时,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义愤填膺,而是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地客观叙述。叙述不急不缓,无怨无恨。对其中是非,更是不置一词。他是介入者,同时又是抽离者。介入让读者感同身受,抽离让作家精神自由。这就让作品有了审视的高度和思考的余裕。

写贫苦磨难而没有卑琐,写受人恩惠而不带乞相,写真诚厚义而不去标榜,写功名富贵而不存炫耀,这几点,《鹅公坪》都做到了。书中各自独立的篇章彼此连缀,前面的人物在后面会反复出现,在不同的篇章中不断地生长、丰盈、绽放。在这种前后呼应、相互印证的叙述中,鹅公坪上的人物就一个接一个地走到你面前来了。散文是最能窥见作者内心和成长轨迹的文体,尤其是这种在场化写作的叙事性散文。聂雄前在自我介入的第一视角中,毫无遮蔽地呈现出了生活的原貌和人的本真。他在《满秀:冬天流传的惊人消息》中坦承:“那个早晨的平静被钟安的这个消息彻底打破了,我心慌意乱,懊悔不已。昨天怎么就没去供销社的垃圾池去翻一翻呢?要是早一点放完牛就好了。”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这是一个孩子在听到别人捡到钱后最真实的内心表露,最要命的是那个捡到钱的垃圾池,正是自己每天都要去翻一翻的地方。这种内心最隐秘的独白,让人不觉得是贪心,反而有一种率真的敞亮。

如此一路写来,鹅公坪上的山是真山,水是真水,人是真人。

(作者系深圳作家)

2024-03-25 □陈 泽 1 1 文艺报 content74000.html 1 《鹅公坪》:一腔乡愁,满纸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