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峰上的卡车
勘探者总是生活在尘世的外面。中亚的吉尔吉斯斯坦境内,一道道三维勘探测线,横跨海拔7134米的列宁峰。
列宁峰不但是吉尔吉斯斯坦,也是整个帕米尔高原核心区中,最为壮美和凶险的山峰。说它壮美,是因为列宁峰的峰峦阔大又巍峨:雪线之上,有巨大而又古老的冰川;雪线之下,则是绮丽多彩的高山草甸。在世界自然景观评选中,列宁峰被提名为世界七大自然景观之一。说它凶险,是因为列宁峰的气象瞬息万变,在一天之内,时而暴雪弥漫,时而飞沙走石,且常有山难。1974年,苏联的11名女子登山队员在列宁峰全军覆没;1990年,世界登山史上最大的雪崩也在列宁峰发生,43名登山家遇难。
列宁峰自1871年被人类发现以来,百余年间,只有山脚下偶有牧人前来,而雪线之上,除了专业的登山运动员与登山家,是没有人前来的。可如今的雪线之上,勘探队的数百名员工不仅来了,还把重型卡车也开来了。
把重型卡车开到雪线之上,别说寻常百姓了,就算是极专业的登山探险家,也认为是不可思议的。然而勘探者就是这样,也一直这样,总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把非常态变成常态,一次次突破人类的生存禁区。
勘探队的人敢把卡车这样开,是因为他们有这个胆量,更有这个能力。这些年,甭管是在国内,还是在中亚、西亚等地的高山前,只要来了,勘探者受常年形成的惯性思维影响,首先考虑的就是怎样把卡车开到山上去,把人员和设备运到山上去,而不是徒步往上爬。
当然,如今在列宁峰上,勘探队的卡车之所以能够如履平地般长驱直入,也受益于列宁峰独有的地势与地貌。整座山峰,从山脚开始,差不多每隔一两百米,就有一个相对平缓的平面。而勘探队的卡车,就借助这一级级的平面,一级级地往上开。
那些天,勘探队排列组长王爱武,居然驾驶着一辆德国产的草绿色奔驰卡车,不仅过了雪线,还沿着50度角的坡面触到了海拔5000米的冰川。有人曾做过数学模型推演,在这样的超高海拔和大坡度下,载重卡车根本无法行进。可有一天,由于要赶施工进度,王爱武一大早就发动卡车,从雪线附近拉着10多名员工往上走。
刚起步时,一切还正常,不料行至中途,车轮突然没有了附着力,开始空转。王爱武一惊,坏了,大麻烦来了。可就在瞬间,他马上恢复了从容与镇静。他牢牢地抓住方向盘,轻踩刹车,并调整坐姿……听凭卡车以时速40公里左右的速度急速往山下滑。
下滑了百余米,要临近一级平面时,王爱武调转方向盘,急踩刹车,中止了卡车的下滑。王爱武定定神,打开驾驶室门,跳了下去,仔细查看,终于明白了,是雪坡上结的一层薄冰导致了卡车下滑。
王爱武拍着自己脑袋,很自责地说,太大意了,不该这么早就动车。平时,王爱武都是在太阳出来、气温升高之后才启动卡车。可这次,因为心急,行动得有些早了,雪坡上的薄冰还没来得及融化。
这时,卡车车厢里的10多名员工也下了车,且都有些惊魂未定。王爱武走上前,笑着做出了一个就地休息的手势。众员工见自己的组长没事人儿一样,也就恢复了平静。一个多小时后,待太阳出来、薄冰消融,王爱武再次启动卡车,一鼓作气连上两级平台,终于到达了海拔5300米左右的一个冰川施工点。
三天后,另一辆卡车拉着10多名员工回40公里外的勘探队大本营,王爱武则拉着一车排列设备来到了位于山腰的另一束测线旁。王爱武找到测线桩号,把卡车停稳,开始就地休息。自从上了列宁峰,都两个多月了,王爱武一直把卡车当作自己的家,吃、住、指挥生产,都在驾驶室中。天黑了,王爱武躺在驾驶椅后排的简易床铺上,望着车窗外满天的繁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凌晨醒来,王爱武睁眼一看,啥都看不见,瞪大眼睛再看,还是啥也看不见。王爱武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就去摇车窗玻璃,用力摇也摇不下来,拿手拍了拍,才知车玻璃被积雪封住了。
王爱武的胆子尽管有时特别大,甚至胆大包天,但更多时候其实特别小。几十年来,甭管在不在工地,他只要是开车门,总是先开一条缝,待看清外部情形后,才会把车门全部打开。现在,他依然是只打开了一条门缝。
透过门缝,他一看——哎呀,车门外的雪地上,全是野兽爪子印;再看,则是一双双贼亮的眼睛。不用说,卡车被群狼包围了。王爱武赶紧把车门关上。可车门的关闭以及刚才的开启,还是被群狼发觉了,车外响起了细密轻捷的走动声。王爱武不敢再睡了,他从简易床铺下抽出一根三尺长的铁棍,又把平时做饭用的一把英吉沙刀拿了出来,很警觉地坐在床铺上等天亮。
过了两个多小时,天终于亮了。王爱武再次开启车门缝,看到的是密集的狼爪子印,而群狼已不见了。可王爱武心有余悸,担心群狼隐蔽在附近,就发动了卡车,并连按车喇叭驱吓。又过了一会儿,他确认群狼的确已远去,才从驾驶室跳了下来。
难道是群狼知道王爱武这位勘探者不可欺,才在天亮之前主动撤离?而这王爱武啊,又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勘探者?为什么,不只陡峭险峻的冰峰不能阻止他前行,雪地中饥饿的群狼来了,也还是不能战胜他?如此之人,算不算得上是一位被列宁峰特别护佑的“勘探王子”呢?
这些问题,我无从知晓,勘探队的众弟兄也无从知晓。但是,天上的太阳应该会知道,这壮美又凶险的列宁峰也应该会知道。放眼望去,但见太阳越升越高,耸入云天的冰川之巅处,王爱武的那辆草绿色奔驰卡车夺目又耀眼。
戈壁篝火
篝火,其实是勘探者随身携带的一个便携式“太阳”。勘探者需要它了,只需几块干柴,就能让它发热发光。
柯坪东北部,是无人区。那戈壁滩一到傍晚,气温就骤然下降,由下午的两三度下降到零下七八度。天冷了,无边的空落落的寂寞也来了。而此时,抵挡寒冷与寂寞的最好方式,就是点亮随身携带的“太阳”。很是奇怪,戈壁滩没有枯草,没有荒漠里常见的骆驼刺,却有一簇簇的枯干黑枸杞枝。
自然,黑枸杞枝成了我们的柴草。所谓天意、天赐,所谓不可思议,就是这样,就是当我们需要取暖、需要照明、需要木柴的时候,这一簇簇的枯干黑枸杞枝,刚好就在我们身旁。黑枸杞浑身都是宝,果实名“枸杞子”,极富营养;叶可做茶;根皮俗称“地骨皮”,可入药,有滋补之特效。
戈壁滩的篝火,本就既狂野又柔顺。如今,这篝火有了黑枸杞枝,自是有了别样的“火灸”疗效。别看寒风刺骨,可只要靠近了篝火堆,就能感到浓浓的暖意,闻到浓浓的枸杞烟火香。天有大德,地有大美,这篝火同时也是我们勘探者对天和地的一份供养。
一同烤火的人,除了电视台的摄像记者虎子,其余都是勘探队钻井班的钻工。如果有通讯或网络信号的话,此时每个人很有可能都低着头看手机、玩手机。可戈壁滩上,手机信号和网络信号是一点儿也没有,所以大伙能做的,除了聊天还是聊天。刚开始,大家还聊得挺有兴致,聊四川老家、聊中东战争、聊石油价格、聊狼的踪迹,再后来,直聊得篝火都好像听累了,大伙就不聊了,只时不时地给篝火堆加上一块、半块的黑枸杞枝。甚至,有人低头打起了瞌睡。
篝火旁,掐着指头算,我直接或间接的勘探生活已三十年了。想一想,三十年的勘探风雨、穷困挫折,可谓白驹过隙,只是一瞬间。曾几何时,在戈壁篝火旁,我想到的多是漂泊、流浪、唯美、浪漫,但现在,再回到篝火旁,那些唯美、诗意的想法均已消失。我真实的想法居然是:如果此刻有一块地瓜该多好,我会把那块地瓜烤成世上最美味的烤地瓜。
是的,就是烤地瓜!那一刻,所有的漂泊、流浪、唯美、浪漫,都已不存在,都没了意义,整个戈壁滩似乎只需要一块烤地瓜。
在篝火旁一直待到夜半时分,才突然想起,这一天居然是我的50岁生日——想想都50岁了,人生不仅一事无成,还像身边戈壁一样苍茫、荒凉。无论何时何地,生日,我几乎从不过。因为在我看来,每天都是生日,每天都是我获得新生的日子。不过也巧了,这些年来的生日几乎不是在戈壁,就是在沙漠。比如木垒北戈壁,比如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南,比如罗布泊北戈壁等。再就是,一次次来无人区,我也打怵,以至于每次收拾行李要动身的时候,都是迟疑的,且有畏难情绪。可是也怪了,只要一踏上戈壁荒野,一回到无道路、无电话网络信号、无人迹的“三无”地带,原本的打怵、畏难,就统统抛到脑后了。
想起这些,我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人间已远,俗世已远,唯靠天助;何况,篝火是可通神的……这样想着,我往篝火堆中加了一块黑枸杞枝。
凌晨时分,我要搭乘的卡车来了,我该回勘探队驻地了。要离开了,感觉自己突然有些舍不得这一堆篝火,就弯下腰,再次往篝火堆中添加了一块黑枸杞枝。
在无人区散步的老杨
勘探队在青海大柴旦进行一个三维项目施工,我住在距离勘探队驻地七八公里的一个生活点。老杨时常来生活点,我发现他很少乘车,大都是沿着砂石路步行而来。我觉得这有点儿怪,就问他:“这么远,你怎么不坐车?”
老杨笑着说:“我喜欢走路,这些天队上各路人员都到位了,施工比较顺,我就愿走一走,也正好锻炼了身体。”
老杨,名叫杨东新,是我的老同事。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与他同在一个勘探队。后来我到了勘探分公司,他依然在勘探队,先是任排列班长、团支部书记,后来任队长,现在是队党支部书记。
老杨的这个习惯,勘探队的宣传员、文书武锋也注意到了。并且,武锋还发现了老杨行走时的一个规律。武锋说:“看到杨书记在走直线,说明队上施工顺利;要是转圈,说明队上施工不太顺。”
武锋的观察还真是准,而这一点儿,老杨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有个施工季,在柯坪进行勘探攻关试验,连续几天,我不时看到他在勘探队驻地旁的一块空地上来回地转圈。我走上前,对他说:“又在散步了?”
老杨抬起头,说:“这些天,施工接连受阻,愁事儿一大堆,我根本坐不住,我在这想办法呢……还好,每次都是走着走着,心就静了,思路就清晰了,办法就有了。”
老杨这样做,其实是把快乐与烦恼都交了出去,交给了未知的路以及自己的脚步。显然,这是一个不错的解题“窍门”。
不过,行走虽好,可在无人区行走,有时却是危险的。有一天在青海西,老杨沿着测量桩号走,走着走着,突然找不到桩号了,又走了十多公里,还是找不到。当时的测线是S型,他走的也是S路,他有点儿害怕,不敢再走了,想登上山顶去辨识方向。可两面皆是直上直下的崖壁,根本不能攀登。他急中生智,用匕首从崖壁上挖踩踏点,然后踩着踩踏点往悬崖顶上爬……第二天,两个胳膊因为用力过度,全都红肿了。老杨向我谈及这事时,我有些纳闷,说:“胳膊怎么会红肿呢?”他笑着说:“当时既要靠腿和脚,又要靠胳膊,胳膊不用力不行啊,如果抓不牢,那可就有大麻烦了。”
老杨走啊走,走累了,天地就是“宿舍”,就是“帐篷”。前年夏天在塔城的和布克赛尔勘探区,老杨、电视台的虎子还有我,在无遮无拦的戈壁滩上走了大半天后,又晒又饿又累,到了中午时分,气温已接近40度。还好,我们遇到了一个可以防晒的桥梁涵洞,我们仨躲进涵洞,先是吃了些随身携带的油馕,紧接着老杨以工鞋为枕,虎子以他的三脚架为枕,我以工具包为枕,各自席地袒腹酣睡。
天下有大道。大曰逝,逝曰远。三十多年来,老杨跟随勘探队或率领勘探队,在青海、内蒙古、新疆一带不停地迁徙奔波。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保持着自己走路、散步的习惯。
这期间,老杨的勘探生活曾中断了半年。当时,勘探系统有个大动作,撤销、压减勘探队,将原有的613名勘探工转至勘探系统外的另一家单位。这613名勘探工中,就有老杨。当时,老杨已是勘探队团支部书记,还拥有“局级优秀青年工作者”荣誉称号。由于绝大部分勘探工都不愿脱离勘探系统,致使抵制、抗议不断。领导希望老杨这位“局级优秀青年工作者”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哪想到,老杨一听不让自己干勘探、跑野外,比谁都急。新单位的领导很是不解,说:“你们勘探队有啥好的,天天风餐露宿,一个个人远看就像要饭的乞丐,又苦又累不说,工资也没有我们这边高。”可他不听劝,只说了几个字:“就是想回去!”在老杨等人的抗议下,半年后方案不得不调整,荒野放生一样,将老杨等“不安分”的员工又放回了勘探队。
老杨的这个选择,勘探队的同行能理解,但外面的人大都觉得老杨有些中邪,说:“勘探队那鬼单位,不是待在无人区,就是待在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有啥可留恋的?”
谈及这事,老杨说:“我们干勘探跑野外的,都野惯了,外面再好也不愿去,还是待在自己的勘探队最自在!”
“野惯了”是个事实,其实在这背后,另有一个事实,就是长期勘探生活带给勘探群体与个人的神秘能量与影响。只是,这神秘能量与影响,除了勘探者自身能够感知到,外人是无法理解也无法感知的。也是因为“野惯了”,一直在前行或开拓的路上,勘探者看到的天象、地理、风物也更多。这一切,已经影响了勘探者的世界观与人生观。
除了行走、散步,老杨还喜欢星空。夜深人静的时候,等队上员工都睡着了,他有时会悄悄披衣走出自己的房间,坐在空荡荡的戈壁滩或荒漠中,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发呆。他对我说:“那时候,内心会特别静,也放松,会觉得把半生都交给勘探队是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事,也特别值!”
早在四年前,喜欢望着星空发呆的老杨,就勘探队的建设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不仅要建设钢铁勘探队,还要建设诗意勘探队。”他在勘探无人区或办诗会,或搞竞走,给我一个印象,似乎不是带领着队伍在施工,而是带领着队伍、带领着戈壁大漠以及整个西部无人区,走在追寻永恒、追寻诗与远方的路上。
岁月为体,勘探为道。老杨不停下,远方就不停下。老杨走,远方就走。
在此,我祝愿老杨走啊走,多走直线,少转圈。
勘探、沙洲与蚊子
青海西柴达木山下环绕着一块块沼泽地,而沼泽地之间,藏着一块半干旱的沙洲。那沙洲寂寞高远,且无名无姓,似乎是被宇宙之神藏在那儿的。
宇宙之神把一块沙洲藏在这儿,必定是别有用意。只是我身为凡夫俗子,一时并不能得知。
当时正值7月,勘探队临近收工,副队长吴庆恩带领上百名员工,想来沙洲上捡拾清理遗漏的桩号旗。可是,吴庆恩等人还没等靠近沙洲,就发现推进不动了。整个沙洲,远看蓝天白云黄沙碧草,美得一如仙境;可靠近了,才发现沙洲上的能见度并不高,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全是蚊子。
蚊子啊蚊子,占领了整个沙洲。这可真是蹊跷,按照常理,沼泽地的蚊子应该更多,可事实上,沼泽地的蚊子并不多,这半干旱的沙洲却成了蚊子重兵驻扎的基地。并且,蚊子的胆子极大,连火毒的太阳也不怕。
刚开始,有几个不信邪的员工还不把蚊子当回事儿,大大咧咧地上了沙洲,可不到十几分钟,就抱头逃了回来。蚊敌当前,勘探队不得不调整方案:暂且避开沙洲,马上派后勤采购人员紧急购置防蚊帽、防蚊手套、防蚊液。
两天后,勘探队再上沙洲。这次,上百名员工均被防蚊帽、围巾、高筒皮靴等装扮得严严实实。行进还不到半小时,在沙洲的一条水沟旁,我防蚊帽上的一截裸露铁丝与衣领挂在了一起。正当我停住脚步,摘下防蚊帽又摘下手套,想摆弄裸露的铁丝呢,突然间,蚊子扑过来了,并将我彻底包围。一时间,额头上、脖子上、耳朵上、手背上,全是蚊子。往脸上拍一巴掌,掌上能有十几只蚊子。再拍,还是十几只。当即我也顾不上把裸露的铁丝摆弄好,匆忙又戴上了防蚊帽和防蚊手套。
尽管把蚊子隔离在了防蚊帽和防蚊手套外,可那短短的几十秒内,众蚊子不管不顾、六亲不认地猛烈攻击,已让我落下了几十个红肿的蚊子包。那个奇痒啊,让我无比难受,隔着防蚊帽的纱网,连用了两瓶风油精还是不能止痒。
到了沙洲腹地,副队长吴庆恩看了我的蚊子伤,叹着气说:“你这还是轻的,不算啥,刚才有个员工被叮咬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已被送回驻地养伤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后,才稍稍好些,不再那么奇痒难受了。停下脚步,定了定神,看看身边一个个员工武林大侠一样的夸张装束,再望一望蚊子弥漫的天空,我居然有一种混沌蒙昧、天地洪荒之感。直感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此沙洲简直不是沙洲,而是蚊子之洲。青海西常见的野兔黄羊之类,根本不见踪影。很有可能,野兔和黄羊早就被这儿的蚊子叮咬跑了。
傍晚时分,蚊子更多更重了。还好,这时的勘探队也该收工了。就在收工回撤的途中沙坡上,一块白色小石头,就像一只迷路的小兽,吸引了我的视线。我走上前把它拾起,甚是惊喜,原来是一块月亮形状的奇异小石头。小石头比重大,犹如陨石,且质地细密坚硬,陶瓷般的皮面上还有凹凸不平的纹理以及黄棕色图案。有两个员工走过来,看了看,也说特别像月亮。我把小石头握在手中,那沉甸甸的圆润与温热之感,给我一个错觉,仿佛真的是握住了一个月亮。境随心转,此时再望那铺天盖地的蚊子,居然觉得它们不那么可怕、不那么讨厌了,居然想对它们说一声“谢谢”,谢谢它们天兵天将一样为我把守着这么好的一块月亮石。
我笑着对身旁的员工说:“现在,这月亮石我已拿到,众蚊子的把守职责已完成,所以众蚊子也该鸣金收兵、撤离沙洲了。”
接下来,众蚊子是不是撤离了沙洲,我并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回到勘探队驻地,我用酒精、碘伏涂擦了被蚊子叮咬的一个个包,可蚊子的毒性太大,大约用了八九天,所有的毒包才渐渐消失。想起这些,我就来气,它们居然有眼不识泰山,连月亮石的主人也给叮咬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倍感欣慰,从某些方面来说,众蚊子还是好样的,它们毕竟在蚊子之洲上把守了千百年,并将一块可通天接地又朴素至简的月亮石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