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新力量

艺术之船的新动力源

——AI时代的绘画艺术

□赵 迪

在一次为期一整天的论坛间歇,临近傍晚时,精力不济的我便逐渐有了些许困倦。恰在此时,忽有一阵晚风扑面而来。紧随其后,一艘大船竟然缓缓驶入我的眼帘。那是一艘造型古朴的希腊木船,有30支桨以及巨大的船帆。神话时代,忒修斯曾乘着它去冒险。时至今日,为了悼念那段逝去荣光,英雄的后裔仍在对它不断修整,以便使其保持元初的模样。

“我要驾着忒修斯之船展开新的冒险!”突然有个声音如此宣布。于是,在嘈杂的争论声中,曾经的木船被装上了崭新装备——桨轮、马达,甚至科幻小说中才有的曲率引擎……

现在细想起来,虽然远远不及哲学思辨那般严谨,不过这个古怪梦境却也并非全然荒诞不经。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艺术创作恰恰正在经历与之相似的事情。诚然,自人类诞生伊始,各个艺术门类都发展出纷繁复杂的变体,不过亘古不变的是,人类的灵感、技巧、经验始终是这艺术航船上无可替代的“船桨”与“风帆”。

然而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和快速迭代,人工智能的算力与算法已在一定程度上取代“船桨”“风帆”,成为新的动力源泉。仅就绘画艺术而言,即使不识笔墨,甚至头脑空空,但只要能与AI进行最简单的沟通,那么它就能够“马力十足”地为我们创作出意料之外或是情理之中的画卷。然而这样的艺术还能被称作“艺术”吗?虽然没有能力回答“何为艺术”这一曾引发过无数争论的旷古难题,不过既然杜尚的《泉》被很多艺术家誉为是上个世纪最伟大的艺术作品之一,那么由AI所生成的图画、文字、旋律又为何不能被当成艺术看待呢?作为新质生产力的“冰山一角”,AI生成究竟能为艺术创作带来哪些助力?目前又存在着怎样的不足?这些问题,或许只能通过实践加以检验。

前不久我曾设计过一幅海报,主题是探讨“控制论时代的人机关系”。因为借由单一画面传达抽象概念通常比较困难,为了便于理解,我一般倾向于将一些人们耳熟能详的、同时与主题相契合的经典场景“移植”到设计里。其实在很多科幻文艺作品中都有关于人机关系的思考,不管将来这两个“物种”是否能够和平相处,又会开创怎样的未来,不过直到目前为止,人类之于机器,依旧是女娲或者上帝之于人类的存在。

在历史上,不少民族都创作过神创造人的艺术作品。而在这些作品当中,恐怕没有哪个能比米开朗基罗的西斯廷天顶壁画《创世纪》来得更加有名,尤其是那幅动人心魄的《创造亚当》——上帝唤醒亚当的情节被戏剧化地定格在了两只手相触碰的前一时刻。自此之后,类似的场景便成为了赋予生命、传递智慧等抽象概念的公式化表达。于是我提取了《创造亚当》的局部,将其改变为一只人类的手与一个机器人的手相靠近的场景。即便有了清晰的思路,海报制作过程依旧是困难重重,因为绘画技巧远不足以对这传世名画进行重绘。眼下,有了人工智能的辅助,仅仅花了20分钟,我便能创作出大体符合想象的作品。哪怕它的画风复古,画面中亦充斥着莫名其妙的冗余元素。但既然AI能够理解人类的语言,并由此实现神奇的“无中生有”。那么让它对已有作品继续优化直至完美,或许是易如反掌的事。但在我随后反反复复的修改过程中,不管如何修改提示,AI都始终无法将这幅“看起来还可以”的作品进行进一步提升,换句话说,AI绘画的天花板目前依然很低,已经被我触碰到了。

我质问AI为何要这么做,它给出了如下解释:人工智能通常使用随机性来产生多样性的结果。即使外界提供了明确描述,但是人工智能依然会在生成过程中引入一些随机性,以便创造出不同的变体。另一方面,人工智能通过大量数据进行训练。这些数据包含了各种各样的图像,其中一些图像可能含有未描述到的细节。因此它在生成图像时就有可能受到这些数据的影响,而使结果产生某些意料之外的“突变”。由此可见,受制于底层逻辑,AI只能趋近而非还原我们人类的心之所想。与此同时,由它所创造的画蛇添足、自作主张也成了使用者不得不容忍的“附赠”。

经过一段时间的体验之后,我认为,AI能够拓展我的想象,因为它所带来的意料之外恰如梦境里的怪船一般,将我带离舒适“海湾”,并闯入了另一片星辰大海。曾经许多作品无非只是在对早已定了型的设计习惯加以重复——循规蹈矩、一成不变。而今,有了AI的助阵,那些极限再也无法像船锚一样,限制我的远航。于是海阔鱼跃,勇往直前……也许我永远也没办法靠AI创作出一幅完全符合心意的作品,但是它亦有能力为我提供无数未曾想见的画面。在我看来,AI之于创作的意义,正在于此。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建筑与公共艺术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2024-06-21 ——AI时代的绘画艺术 1 1 文艺报 content75090.html 1 艺术之船的新动力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