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裔 萼
20世纪以来，敦煌成为中国艺术家的朝圣之地，莫高窟是信仰之地，也是艺术之域，滋养了无数中国艺术家。唐勇力先生自20世纪80年代后期第一次寻梦敦煌，从此与敦煌壁画结下不解之缘，他的艺术因此而发生重要转折。他体悟深，获益多，新创画法，确立画风，成为当代中国画坛的杰出代表。
唐勇力先生早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系统的学院教育使他具有扎实的造型功底和良好的笔墨修养，而他个人画风的确立，却大多得益于敦煌壁画，这并非偶然。敦煌壁画堪称“墙壁上的博物馆”，气势宏大，精美绝伦，无论是谁步入莫高窟，都会被这颗璀璨的艺术明珠所征服。唐勇力先生将初见时的震撼，转化为深入的研究，无论是敦煌壁画的内容与题材，还是风格与特点，他都烂熟于心，如数家珍。他痴迷于敦煌壁画历经千年风化而形成的斑驳肌理。在他眼里，色彩的变化、墙面的脱落是时光的密码、岁月的痕迹。他由此自创“脱落法”，长于表现斑驳的肌理，历史的沧桑。这一新颖的手法，丰富了工笔画的画法，拓展了工笔画的艺术表现力。
从喜爱，到研究，到转化，到弘扬，唐勇力先生与敦煌壁画缘分深厚，意义非凡。全国政协书画室组织“书画艺术系列讲座”，邀请全国著名艺术家讲解书画艺术，备受广大读者欢迎，产生良好的社会影响。他们邀请唐勇力先生讲解、赏析敦煌壁画艺术，并纳入广西美术出版社策划的“书画艺术讲座”文集系列丛书。《敦煌壁画艺术赏析》的出版，不仅仅是对讲座的学术总结，而且是唐勇力先生对敦煌壁画的研究结晶，更是他对历代无名画工的致敬。本书图文并茂，283幅插图丰富而精美，其中关于敦煌壁画的插图就有220余幅，呈现敦煌壁画的艺术流变与沧桑之美。同时，还附有西方著名壁画、西方抽象绘画以及唐勇力先生的代表作总计60余幅，在中西对比和古今对话中，细致入微地探析敦煌壁画的艺术魅力与历史价值。
本书不仅介绍了敦煌壁画的七大题材与内容：尊像画、经变画、供养人画像、中国传统神话题材、装饰图案画、山水画、故事画，而且概括出敦煌壁画的六大艺术风格与特点：崇高·优雅、对称·庄严、阳刚·阴柔、悲壮·英勇、和谐·浪漫、朝代不同·画风各异，全面总结了敦煌壁画的风格与特色。同时，唐勇力先生还专辟一章，细致分析敦煌壁画历经千年而产生的丰富的色彩和肌理变化，引领大家去感受敦煌壁画的岁月之美。
一般的学者主要从知识角度介绍敦煌艺术，而唐勇力先生作为一位卓有成就的艺术家，他以创作者的目光审视敦煌壁画，并进行系统梳理研究。因此，他更注重引领大家以审美的眼光去欣赏敦煌壁画的艺术魅力，而不仅仅是画中所表现的那些故事。他甚至告诉大家非常具体的欣赏方式，尤其对于专业画家如何欣赏敦煌壁画，他建议在看整体的同时，更重要的是看局部。他说：“莫高窟中的壁画有一个特点，就是当你进到洞窟的时候，它会让你眼花缭乱，找不到核心点。顶上有画，四周也是画，角角落落全都有画，满得不得了，你到底看什么？实际上这个时候我们就要看局部，要看每一个画点，一段一段的画，一段一段的看。在看的过程中要进行取框，就像摄影师要取景一样。”“看局部都要看些什么呢？一是看造型，二是看画面布势，三是看色彩运用，还有更重要的是看千年的肌理剥落产生的那种混沌的感觉。”
唐勇力先生不仅仅对敦煌壁画有着严谨而独到的研究，他宏阔的学术视野，横跨中西，贯通古今，因此，本书中特设“略谈西方壁画”一章，以米开朗基罗、乔托的壁画为例，从壁画的图式、造型、色彩、技法、材料等多方面分析中西壁画的差异，他认为中国壁画更具有浪漫主义色彩，更具有想象力，西方壁画写实能力更强。他还从形式语言的角度切入，分析壁画局部与抽象绘画的关系，他将波洛克、基塔伊、利希滕斯坦、前川强、斯塔埃尔、维勒特莱、透纳等十余位世界著名抽象艺术家的作品与敦煌壁画的局部做一一比对，从点、线、面、黑、白、灰、虚、实等多维度解读艺术的形式规律。同时，他还深入剖析中国书法艺术、中国写意艺术与西方现代抽象艺术的关系，体现了他对艺术本体以及艺术本质的深刻理解和独到见解。
本书可贵之处还在于，唐勇力先生以“我的敦煌之梦”为题，将自己如何受敦煌壁画的启迪而逐步形成鲜明画风的历程和盘托出，他逐一剖析自己1992年至2003年创作的《敦煌之梦》系列作品，总计24幅。他采用超现实主义手法，以斑驳的肌理与精雅的笔线，将传统与现代、现实与梦幻、信仰与艺术巧妙地联结起来，他称之为“时空穿梭”。这种“穿越式”创作的背后，一方面体现了他对敦煌壁画的高妙借鉴，敦煌壁画斑驳的肌理，直接启发了他“脱落法”画法的新创及其画风的确立；另一方面，古今穿越、世俗与信仰并置，反映了他对人类命运的关切与思考。敦煌壁画作为宗教艺术，生命是永恒的主题。唐勇力先生从敦煌壁画的造型、色彩、肌理背后，领悟到更深的关于艺术和生命的意义。
读者跟随唐勇力先生的脚步，去到那孤峰峭壁上的艺术殿堂——莫高窟，透过艺术家那双敏感而深情的眼睛，欣赏敦煌壁画的千年之变与永恒之美。
（作者系中国美术馆研究部主任、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