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是既能骑射征战又擅歌舞艺趣的民族,在中国历史舞台上留下了丰富的文化足迹。如果将一个民族比为一种动物,那么满族就是鹰,桀骜不驯、坚韧自强。每当我以满族作者的身份进行写作时,总能感受到祖先的智慧和力量萦绕于心,八旗威严跃然纸上,使我不敢有丝毫怠慢。我曾写过遐邦贡使过杭州、京师同文馆轶闻、当代满族后裔生存境遇等不同反映满族社会生活的小说,在填补远方的记忆中,把剩下来的石子重新排列,不为堆砌或指向何方,单捡民族文化基因中那些可以持续生长的种子。伴随个人写作深入和对其他民族作家的观察,我发觉少数民族文学情感的丰沛令人不禁赞叹,作家总有办法将无限的情感用有限的语言描述而出,文字与修辞仿佛有巨大的力量,让所有困顿和痛苦都能在一轮皎月或一缕清风中释然。
我喜欢为不同题材的小说拓展历史意境,替那些缥缈的奔逐或虚妄的持有寻找推着它们流经我们的根源。这使得我需要用鹰的眼睛捕捉深藏在泥土之下的猎物,因此,盘旋是我的优点。在我的小说集《艾琳的洗澡大业》中,无论是“新乡土写作”题材如《韭菜湖》《极光的租子》《母亲的博南道》《倒座房》《饥饿的草》等,还是中西文化碰撞类故事如《艾琳的洗澡大业》《佳肴》《无边之旅》《在人民广场站踟蹰》等,抑或潜入人性深处、漫游其中的作品如《安红梅的十七岁》《与君同游》《印象派》《一个被收留的夜晚》等,当我进入某一局域性写作时,常常徘徊于我必须表达的和我不必表达的漩涡之间,试图捕猎那些机警的、大于生命而又微小迅捷的修辞精灵。当我感到茫然和无力时,回到满族文化中去获得滋养,总能使我振奋。满语中存在大量来自汉语、蒙古语、藏语和梵语等语言的借词,自身即为一种海纳百川、充满多彩生命力的语言。我虽然对满族文字所识无几,但观察它们兵器一般质地坚硬的字形,不用明其意,便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无法言说的灵感宝藏,这些宝藏帮助我在追求意境维度的拓展时,留住独属于民族的气韵与风格,从而使文字链接古老的声音,自主讲述未讲完的故事,释放未尽的情感。
汉语叙述在语法语感上已经形成固有定势。从少数民族的自然山水、风俗文化、人文景观中体验那些沉静、古老、随节气缓慢运转的存在者,聆听实体的自叙和万物共鸣的语言,是作家打破桎梏、使作品焕发灵性的一条捷径。作为一名满族作者,我从我的民族文化根脉中汲取着源源不断的情感能量,正如其他少数民族作家一样,热情地从自家院落的井中打出甘泉煮茶,宴请四方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