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勤《廖崩嗒佩合唱团》的故事发生在大山里一个偏僻的苗族村寨“美达寨”。因为山路崎岖难行,村民生活拮据,这里的女孩们上完小学便全部辍学回家,几乎没有去镇上继续念中学的机会。为了解决“女娃上学难”的问题,支教老师小吉在村小成立了“廖崩嗒佩合唱团”(“廖崩嗒佩”是苗语,意为“勇敢女孩”),并带领女孩们登上了“村BA”的大舞台。小说试图通过一个小学合唱团的成立始末,以点带面地呈现乡村振兴背景下发生在苗族山村的时代变迁。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有关“成长”的故事。虽然驻村书记跑下来的修路项目同样为“帮女娃上学”起到了关键作用,但山区苗族女孩们如何自我生发出继续读书的“自信心和勇气”,才是这篇小说成长叙事的关键转折点。也正是在这一成长叙事的“心性之维”中,看似与“女娃上学”没什么关系的合唱团,才成为了破局的关键。在我看来,用轻盈灵动的“歌声”来转写一个严肃沉重的“教育”难题,是富有文学想象力的妙笔。
小说的特别之处在于,破解“女娃上学”困境的真正契机并不在于外来的支教老师和驻村书记苦口婆心的家访,而在于苗族人“会走路就会跳舞,会说话就会唱歌”的艺术禀赋。正是因为这份苗家人与生俱来的灵气,美达寨的老歌师才会建议支教老师小吉“不如从唱歌着手”,小吉老师也就有了在谷品小学成立合唱团的想法。而“廖崩嗒佩合唱团”之所以能被“省里的大音乐家”柴主席欣赏,也不仅仅是因为小吉老师大老远把他从省城请了过来,更是因为他目睹了细糯在苗家传统“开秧门”庆典上动人的歌唱。甚至连超过十亿人次观看的“村BA”本身,也源于苗家传统节日“六月六”。
可以说,小说不仅以“外在”的目光发现了美达寨的亟待改变,更以“内生”的目光发现了美达寨的美与尊严。这一“内生”的视角,也同样体现在小说的语言上。如果说小说首先通过书写美达寨的农家生活把读者的视点还原到月亮山的土地上,那么“啷忍心吼”“颠倒咯”“酸汤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等方言土谚则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在地感”。更有趣的是小说的比喻,不论所喻何物,喻体始终是苗寨的山川自然:比如奶奶担心寨里孩子学习成绩比不过城里孩子,就像“牛儿怎么能跟马儿比跑,鱼儿怎么能跟鸟儿比飞”。这种比喻方式让人联想到小说中苗族民歌歌词里充沛的自然意象,进而凸显出苗族人想象的独特方式。
当然,小说在叙事技巧上仍有商榷的空间。如何在较长篇幅中保持波澜起伏的叙事节奏,如何让重大场面与节点的呈现不那么平铺直叙,是这类小说共通的挑战。更重要的是,在由苗寨人民、支教老师、基层干部等组成的苗寨人物群像中,在卫生讲座、“开秧门”庆典、“村BA”赛事等组成的苗寨生活图景中,我们得以触摸到一种宝贵的“当下性”。正是这种积极与当下时代变迁对话的初衷,使小说具有了独特的文学光泽。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