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计划了很长时间,要沿着澜沧江的一些支流行走。我匆匆而过,来不及细细打量一条河流。我只能多次回到澜沧江的那些支流边,用次数来弥补匆忙造成的忽视与过度表象化。我以为花费一个冬季就能完成这个计划,我一开始只是想看看冬天的河流,这与曾经自己进入苍山的情形很相似,最后才发现一个冬天根本无法完成。真正从苍山中走出来,花了近五年时间。一些人在这些支流边生活,一些人和我一样沿着河流往下,他们的身份是农民、民间艺人、学生、文化研究者和探险家。他们的行走与生活被河流影响着,他们或是平静或是内心掀起波澜地看着这些河流,他们面对着时间的流逝,也面对着各种死亡吞噬着世界中的一切,吞噬了植物、昆虫、动物和人类,一些骸骨混入那些散落的船骨中,被带向远处,也被挂在江岸上的那些灌木荆棘中,被阳光和涨起的洪水冲刷,不仔细看已经分辨不清。
在观察着河流变化的同时,我们无意间会聊到一些民间艺人和民间艺术,艺术与河流之间便产生了一些联系。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把河流与艺术联系起来,也觉得很难把二者归拢,或找到相同的特点。那些民间艺术与民间艺人,他们被我长时间地忽视或遗忘了。猛然间,我开始意识到再不能继续忽略他们,我在澜沧江的支流边发现了他们行色匆匆的样子,再也无法把他们忘记。我想真正用目光去触摸那些民间艺术,真正去聆听那些民间艺术在人们内心深处产生的回响——一些从遥远的目光与时光深处在河流边产生的回响。
我们聆听着河流的声音,有时候也不只是河流的声音,一些民间艺人与民间艺术,可能只是因为被河流的声响保留了只言片语,就慢慢变得丰满和丰富起来,我们也不断用它们留下的斑驳、华丽、残缺与完整,来拓宽想象的空间。
当河流与艺术联系在了一起,世界不再仅仅只是现实的那部分。河流与艺术的联系,或许只是属于我个人的联系,里面有着太多牵强附会、误解偏差的成分,这些有时会让世界变得更复杂,也会让一条河流的流向变得曲折、改变方向,抵达那些不可知的世界。艺术的河流也是如此。最终,我花了很长时间,来到了这些河流边,并顺着它们往下。一些细节会像这些澜沧江的支流一样,隐入群山峡谷。我在澜沧江的这些支流边行走时,会看到一些船的残骸,它们的存在充满不可思议,让我的行走也有了些幻想的色彩。
在沿着河流行走的过程中,我发现了博物馆,写下了浸润着河流气息的《博物馆》,也在真正走近澜沧江的一条又一条支流后,写下了《澜沧江》。那些河流给了我文学的想象力。沿着河流行走时遇见的那些人,用他们的人生与命运影响着我,同时也影响了我的文学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