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前,为反思自己的学术生涯,我费了颇大力气,把自己自1982年至2012年间在《人民日报》发表的146篇文艺评论原封不动结集为《文苑问道——我与〈人民日报〉三十年》,由重庆出版社出版,旨在为研究这30年中国文艺评论史的专家学人,从一个很小的侧面提供一份真实的资料。不久前,《光明日报》编辑牛梦笛为撰写她的博士学位论文,竟利用如今迅猛发展的科技手段,把近40年来我在《光明日报》上发表的近160篇文艺评论收集全了,来同我研讨。于是,在作家出版社的鼎力支持下,又萌生出结集出版这本《艺坛追光——我与〈光明日报〉四十年》的愿望。
我今年已七十有八,虚称八十老翁了。从1946年生于沪、长于蜀,到1978年进京从师于钟惦棐、朱寨二位先生,学习文艺评论,至“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当了不称职的中国评协首届主席。其间,还任过小学、中学、大学老师,当过硕士生与博士生导师,但真正学习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文艺评论方法,主要的课堂和阵地还是报刊。《人民日报》与《光明日报》当然是主要的。
从新时期到新时代,中国文艺历经时代风云的洗礼。从现实主义文艺复苏、“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到“清除精神污染”“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再到“弘扬主旋律、提倡多样化”“以人民为中心”和“现实主义精神与浪漫主义情怀相结合”……如果说,《人民日报》作为党中央的机关报,其文艺评论在一定程度上引领着全国文艺思潮和创作的走向;那么,《光明日报》作为党领导下知识分子重要的精神家园,其文艺评论在相当程度上也折射出全国文艺思潮和创作的风貌。我数十年来在这两报发表的文艺评论本不足道,但庶几能从一个很小的角度,真实记录新时期、新时代文艺评论轨迹之一斑。我深切地感受到,辛勤耕耘在《人民日报》的从兰翎、缪俊杰、蒋荫安、丁振海、郭运德、刘玉琴到袁新文等老编辑,在《光明日报》的从乔福山、潘仁山、冯立三、秦晋、沈卫星到李春利等老编辑,都曾对我从事文艺评论事业多有教益。从这个意义上讲,我的学习文艺评论的大学,主要正是这两报。此外,还有《文艺报》《中国艺术报》《文汇报》《解放日报》和《文学评论》《文艺研究》《文艺理论与批评》《艺术百家》等文艺报刊。
特别需要向读者汇报的是,本书所收的各篇,基本按发表之原貌。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尊重历史、录以备考,庶几才真正会有反思正身之良效。否则,文艺评论就堕为了随风摇摆的“今日说东,明日说西,自己本身就不是个东西”了!这是我平生最不齿的。还有,书中有几篇评论,系与师长或所带博士合作,在篇末注明并致谢。呜呼,读旧作自觉才疏学浅,难免汗颜。但总结40余年耕耘艺坛、不懈追光之感悟,乃为:文以化人,艺以养心,美以塑像,重在引领,贵在自觉,胜在自信;讲点真话,述点真情,求点真理,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后记:艺坛追光培根铸魂
我出生3年后,《光明日报》诞生了。如今《光明日报》七十五华诞,我们属于同一时代。我成为这家具有重要影响力的报纸的作者,始于1980年,至今也有44载了。
历史进入新时期,我由蜀进京,求学求职,随恩师治中国当代文学思潮史、研究电影美学。先生要我认真读《光明日报》的文艺评论版和“哲学”“史学”“文学遗产”等专栏。此前,我也喜欢读《光明日报》,获益匪浅;此后,便不仅当读者,而且萌生了给这张大报投稿的奢望。1980年3月5日,文艺评论版头条位置刊出了我的拙作《好处说好坏处说坏》,文章概括总结了《文艺报》《鸭绿江》《作品》《雨花》《上海文学》等报刊在党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指引下对《向前看呵!文艺》《“歌德”与“缺德”》等理论和《乔厂长上任记》《大墙下的红玉兰》等小说的争鸣得失。《光明日报》发表我这样一个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青年的拙文,给我极大激励。接着,我又一发不可收拾地在该报发表了《漫谈作家与文学批评》(1980年10月8日),言破“文人相轻”陋习、立“文人相亲”新风、倡“作家与批评家,是战友,是同志”。此外还有《艺术学成为独立学科门类随想》《关于文艺与哲学关系的断想》等关于文艺评论和艺术学研究的一系列文章。日积月累,久久为功,在《光明日报》历届编辑老师们的精心指导下,迄今,我居然在该报一共发表了近二百篇评论。从这个意义上讲,《光明日报》连同《人民日报》《文汇报》《解放日报》《文艺报》《中国艺术报》和《文学评论》《文艺研究》等报刊,成了我学习文艺评论的真正意义上的“大学”。
我终生难以忘怀,恩师钟惦棐20世纪80年代与《光明日报》的亲密关系。记得那时,导演谢晋根据张贤亮的小说改编拍摄的电影《牧马人》公映后,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赞之者众,批之者声音亦不小,并由此在全国引发了一场关于“谢晋电影模式”的大讨论。是夜已深,钟老书房的电话铃声响了,是《光明日报》时任文艺评论方面的领导打来,约钟老写篇关于电影《牧马人》的评论。钟老不负厚望,连夜执笔为文,写一张,命我抄誊一张,反复修改打磨,几至天明,大功告成。没过两天,一篇题为《〈牧马人〉笔记》的电影评论赫然登在《光明日报》头版显著位置。这篇评论精准地肯定了影片的历史价值和美学成就,又科学地指出了“时代有谢晋而谢晋无时代”的不足,辩证分析,以理服人,令争论双方都颇为服气,认同此理。
榜样的力量无穷,恩师教引我前行。我效法钟老,勤奋耕耘,积极在艺坛追光,为《光明日报》撰稿。思想起来,我在《光明日报》先后评介了作家叶辛的长篇小说《蹉跎岁月》、马识途的讽刺小说新作、周克芹的中篇小说《桔香,桔香》、柯岩的电视文学剧本《仅次于上帝的人》,以及编剧王朝柱的《延安颂》、导演新秀潘小扬的《巴桑和她的弟妹们》、尹力的《鲁冰花》、杨阳的《记忆的证明》、陈力的《血战湘江》……在浇灌鲜花的同时,我还在《光明日报》上旗帜鲜明地批评了“唯票房、唯收视率、唯点击率”等唯经济效益的错误思潮。
我近44年来在《光明日报》艺坛追光的春秋,更是自己培根铸魂的精神历程。在约稿、写稿的实践中,我努力培养自身的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与中国具体实际、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之根,培养自身坚持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定力之根,铸就坚守中华民族精神之魂和坚持走自己的路的定力之魂,绝不趋时复古、随风摇摆、今天说东、明日说西。
我至今幸福地记得,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当天《光明日报》一位负责同志就约我写体会文章。我带着博士生,连夜学习研读,通宵达旦,第二天就交上了沉甸甸的“作业”,第三天即17日,这篇题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的学习体会文章就在《光明日报》头版显著位置见报了。一位时任中宣部领导见面时表扬我“写得好,写得及时”,我真感到完成了一篇极有意义的“作业”。
在认真学习和阅读《光明日报》的实践中,我还不断提升学养、修养和素养,努力把自己铸造成一名合格的知识分子。《光明日报》的“哲学”“史学”“文学遗产”“光明学人”“光明论坛”等专栏各有特色,都促我扩大知识面、启智增慧。尤其是近期新辟的“人民需要这样的科学家”“人民需要这样的教育家”“人民需要这样的文艺家”和“大家”栏目互补生辉,系统向读者推介了钱学森、蒋南翔、范文澜、巴金、费孝通、苏步青等一批中华民族的精英、脊梁、大家,更令我读之喜甚,不忍释手。
人过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光明日报》今七十有五,在党的领导下必将坚定文化自信,坚持走自己的路,立足于中华民族伟大历史实践和当代实践,用中国道理总结好中国经验,把中国经验提升为中国理论,坚持精神的独立自主,打造不逾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之矩的知识分子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