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外星的小核桃》是作家张之路陪伴小外孙的体验之作,以“老周”为了饰演一部电影中“姥爷”的角色而体验生活为线索,讲述了他与自己的外孙小核桃在暑假相处中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小说返璞归真,并不以扣人心弦或天马行空取胜,而是回归了文学最初始的明净与质朴,通过一个又一个温情场景的搭建,还原了真实可感的家庭氛围,呈现出一个成人与儿童视域交融的文学世界。文本中处处可见对儿童成长和教育问题的殷切关怀,老周与作者本人的视线深深交织,构成对书内与书外孩子的共同注视。
小说着重探讨了成年人应当如何对待成长中的儿童这一问题。儿童自身的经验世界具有单纯性与直觉性,在慢慢步入外部世界的过程中,往往会经历从产生冲突到艰难突围的过程。而成人首先要建立与儿童的信任关系,正视儿童遇到的问题,并采用巧妙引导而非粗暴控制的方式,帮扶他们迈过成长的沟壑。在小说中,老周详细观察记录着小核桃在假期中的成长轨迹,并通过小核桃看到了千千万万与他相同的成长中的孩子,思索着他们的真正需求,试图总结正确的教育之法。小说遵循儿童本位原则,展现出对儿童的包容体恤与深厚的人文关怀,但并不仅仅沉浸于对小核桃个人世界的挖掘,而是将其放置于变幻莫测的社会大环境中,力求通过个体的成长境遇展示时代变化的风向,使作品有了鲜活的当下性和时代感。当纤尘未染的心灵与疼痛的现实世界产生碰撞时,老周希望在二者间寻求平衡,追问可行的解法。这不仅仅是对生活的追问,更是对社会的追问、对时代的追问。
儿童的眼睛是澄澈的。尼采说:“有某样东西,小孩能看见,他(指成人)却看不见;小孩能听见,他却听不见。这种东西才是所有事情中最重要的。”小核桃在石头上作画,为短命的夏虫而难过,因在理发店偶然帮助他人而感到喜悦,这些感受都源于儿童最初的经验世界——那里没有复杂、丑陋和虚伪,稚嫩的思维方式反而使他们更容易触摸到生活的本质。老周与小核桃朝夕相处时,意外在他身上发现了许多从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这促使老周以一种陌生化的眼光重新观察熟悉的小外孙,作品由此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叙事效果。儿童世界的真诚与诗意反衬了成人世界的冷漠与麻木,作者将两个世界并置对比,却不单单止步于对成人世界的反思,而是试图从中寻找一种全新的观察生活的角度,为作品增添了一份旺盛的生命力。张之路细致勾勒着老周与小核桃相处时的细节,将儿童在成人世界中激起的波澜以和煦的方式展现出来,借老周之口述说了小外孙带给自己的震动与思考。这样的方式并不尖锐,只给予成人一些恰好的唤醒和催发,让我们得以重回孩提时代,以儿童的眼睛打量世界的复杂面貌,重新寻觅真善美的踪迹。
在张之路的文本中,从不存在对儿童居高临下的审视或说教,而是用尊重的、平视的目光望着他们。他认真描摹儿童的心灵,讲述着成人行走于儿童世界的见闻与思索。一花一木,一沙一瓦,无不饱含真趣、稚拙可爱。漫步其中,老周不由感到,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并不是绝对二元对立的。在我们以成人的经验为儿童铺设成长之路时,不妨也俯身看一看儿童寻来的砖石,或许,它们同样闪烁着真理的明亮光芒。
祖辈与孙辈的彼此拥抱赋予了文本真挚的、温厚的质地,代际间思想的融会更使小说抵达了深刻。小核桃的童年被各种课外辅导班填满,老周询问了身边的许多人,却得到了相同的回答——孩子们的现状都是如此。作者并未试图找寻解决问题的途径,而是借老周之口,让迷茫的问询声透过书页传到读者耳边,留下引人深思的余音。在每一章节的最后,作者都以笔记形式凝炼了老周的所思所想,在书内人物与书外读者之间筑建了一座对话的长桥,增强了作品的趣味性与可读性。正如前述,小说以老周为了电影角色体验生活为始,以发现与他搭戏的小外孙竟是一个机器人为终。结尾出人意料的反转揭示了作者的深层用意——前沿科技的高速发展给现实社会带来了不安感和疏离感,人类应该如何面对未来越来越成为一个备受瞩目的讨论话题,而这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情节设置以相对温和的方式在读者脑海中留下了问号与回响,令作品在彰显脚踏实地的厚重感之余,更平添了一份深沉的哲思、一份轻盈的飞翔之美。
张之路以简洁的行文书写着儿童世界的精神风貌,也潜藏着对成人世界的丰厚刻画,具有对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的双重观照意义。他从不刻意抒情,却饱含深情——儿童怀着无尽的好奇心探索外部世界,成人则蹲下身来,牵起儿童的手,看着儿童的眼睛,倾听儿童的声音。一大一小两种足迹密密交叠在一起,踏破生活的层层迷雾,走向灿烂广阔的未来。
(作者系天天出版社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