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孙频中篇小说《截岔往事》,《十月》2024年第4期

背起故乡面对新的生活

□万小川

“80后”作家孙频的新作《截岔往事》以山林、河流和截岔(三河交汇处的盆地)为背景,述说了“我”的父亲寻找杀父仇人的往事。以悬疑的手法刻画羁旅他乡的山民、书写野性丰盈的山林故事,并非作者的初次尝试。《截岔往事》的叙事模式使人联想到作者早前的作品《以鸟兽之名》,但新作将焦点从外部世界转移到迁徙者的柔软内心,着眼于“离乡”这个蕴含着更多情绪的议题,呈现了山民离土断根的伤痛。这种伤痛不仅侵蚀着淳朴的人心,还使原本亲密的同乡间泛起猜忌的暗潮,继而引发错综交织的恩怨。

在孙频笔下,人性与自然是相通的。“截岔的性格是豪爽、慷慨,还有点好斗。”这也是截岔人的性格特征。然而,当读者随乡民们乘上父亲的木筏,切近热气腾腾的日常交流时,会惊讶地发现小说中的人物缺乏“截岔气质”。仿佛有一团云雾笼罩于人心之间,使乡情和信任模糊不明——父亲心怀仇恨却不敢直言,只能一遍遍翻看“生死簿”、喝闷酒;“我”爷爷被人杀害,乡亲们却相互包庇,面对父亲时纠结、嗫嚅、心事重重。通过设置叙述者“我”,作者将小说的叙事时间延宕至大洪水之后,迁徙已然发生,山民们割离故土,离开那片“豪爽”之地,他们的性格也在这一过程中被改造、扭曲。

从离乡到离群,父亲逐渐变成一个孤独者。他在文谷河上做筏头,为乡亲们提供交通便利,甚至愿意搭载出殡队伍(此举被筏工们视为不祥),这是他与外界交流的唯一途径。然而,父亲与他人的隔阂并未因此而消融。当“我”的母亲发现父亲的秘密笔记本后,将父亲热心助人的行为解读为寻觅复仇的契机;而乡亲们本就心怀愧疚,对待父亲时态度谄媚而非真诚。母亲将父亲送去呼家村的小教堂,试图让他学会宽恕,但归来后的父亲却整日面带诡异的笑容,使人更加难以捉摸其心理。作者采用第一人称旁观视角,面对父亲的扑朔迷离的内心,读者和小说中的其他角色一样无能为力。作者时而渲染“生死簿”的可怕,时而又将读者的猜测引向别处——父亲对“我”说:“你说人们怎么都不相信,连你妈都不相信,我就是想为人们做点好事,尤其想为截岔人做点好事。”小说的悬念不在于“我”爷爷被杀害的谜团,而在于父亲那孤独而缠绕的内心世界。

如果说,父亲是离乡人精神困境的透视,那么截岔王就是豪爽、慷慨的原乡气质的象征。小说中,当“我”泄露父亲的秘密后,截岔王挺身而出,以自戕来打破僵局。此后,“生死簿”上的嫌疑人接二连三地到来,认领杀害爷爷的罪孽,最终是李老汉揭示了真相,使父亲放下执念。这一情节设置使人联想到民间文学“过五关斩六将”的叙事结构。实际上,在描摹那些富有传奇经历的山民时,作者同样构建了一种民间性的叙事语法,譬如,截岔王“身高八尺,豹头环眼,两只拳头握起来的时候就像左右各拎着一只铜锤”,游家明“外号叫‘滚刀肉’”……面对故乡失落、人性异化的现实时,作者呼唤民间气质的复归。

小说最后,从唐朝始有的武元城也沉入水库,故土的消沉无法挽回。武元城被淹没后,父亲时常自制木筏,漂泊于烟波浩渺的水面,一叶扁舟,再次陷入“孤独”。但这种孤独并不同于以往,此时的父亲不再将乡亲视为仇敌,而是背负着垂垂老矣的故乡,去面对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2024-11-11 □万小川 孙频中篇小说《截岔往事》,《十月》2024年第4期 1 1 文艺报 content76895.html 1 背起故乡面对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