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书香中国

风吹云移山不动

——《贾大山小说审美研究》后记

□袁学骏

《贾大山小说精选》(十周年纪念版),贾大山著,作家出版社,2024年9月

《贾大山小说审美研究》,袁学骏著,作家出版社,2024年10月

往事如烟。记得1985年深秋,我担任《太行文学》主编,从石家庄骑自行车去正定找贾大山,让他写一篇创刊打头的小说。在一间朴素的小屋里,大山一边讲着他的小说和正定的风土人情,一边为我炒菜做饭。记得他说,你不要嫌我这样招待你太寒酸,好多人来了,我都是这样领到家里来,又方便又自在。我说这样就很好。一尝他炒的鸡蛋,觉得他手艺还不错。我们边吃边喝边聊,很开心。记得说起他没有出席在苍岩山召开的他的小说研讨会,他便问会上人们都说了些什么。我便说了个大意,又问他为什么不肯出席这么重要的会。他便说,我不去,大家有好说好、有赖说赖,没有忌讳,我要在场,人们就可能只说好听的,那么开这个会就没有意义了。他的回答使我从内心高看了他一头,大山兄是愿意听真话的作家。临走前我们约定,他的稿子什么时候写出来,《太行文学》就正式创刊,要不我们就一直等着。到第二年春天的一个下午,大山兄突然来了,带着他的小说《阴影》,一进屋就抱歉地说,学骏,我没有失约,可是时间拖得太长了。我赶紧说没事没事,就翻看他的稿子,见他抄写得十分工整,有的地方是剪一块纸贴上再重新写好的,不由赞叹他的认真。他便说,我知道你们当编辑的很忙,誊抄清楚是我对编辑的尊重……是吧。我也养成了这个习惯,写小说又不是写报道,不用那么着急……是吧。于是,我又很受感动,觉得大山兄对创作尤其严谨,善解人意的处事风度也与一般作家不同。

1995年仲秋,听说贾大山做了胃切手术,我们石家庄市文联的同事们就想去看望他,我便与他的弟子康志刚打电话。志刚说他在静养,不想见人,等他好些了再来吧。后来我和尧山壁、康传熹等终于去看望了他。见这位红脸汉子已经消瘦得像另一个人了,不由一阵心酸。可是我们都笑着和大山兄握手交谈。大山兄慢打板式地说着他的病情,我们就宽慰地说,你大难已过,必有后福,还等着看你的小说、听你唱京剧呢。中间,我们与他照了几张相,不想这是我们和大山最后的留影。回来时,《石家庄日报》一位主任要我必须写一篇大山的稿子,明天交了后天发。我便写了一篇《风吹云移山不动》,发在该报周末版的头条,还配上了我们和大山在一起的照片。他的弟子葛金平打来电话说,贾老师看见了你的文章,很高兴,说谢谢你。谁料到,到1997年正月他去世的第二天,我代表市文联去送花圈,葛金平也代表组织部来了。他小声告诉我:大山老师见到你写的那篇文章,就对我说,袁学骏把我总结得挺全面,很像是一篇悼词,不过,你不要告诉他,只说谢谢就行了。我一听,头脑嗡的一声,真是好心办了错事,让病中的大山兄多心了!可惜斯人已去,无法挽回。在他的遗像前鞠躬时,我心中是抱着歉意的。这便是我后来写《贾大山小说论》的心理动力。之后,大山去世5周年、10周年和20周年时,我都有一篇小文以示怀念。

2019年春节前,省市领导前来慰问看望,我说起要对贾大山进行研究,领导便鼓励我:你研究吧,有什么困难尽管提。这样我便无意中接下了一个大活儿。不久有人问,听说你在研究贾大山,出版了吗?我说正在搜集材料,还没有动手。这样心里的压力就更大了。2020年1月下旬疫情暴发,宅在家中不能出门,正好成了我开始写《贾大山小说审美研究》的好时机。至今一晃竟然4年多了。对我个人来说,这是一次读书写作的马拉松,停不得也快不了。一遍遍地翻看贾大山小说的几个版本,到处找有关他的生平事迹和评论文章,也寻找相关的专著、论文。把自己的存书翻出来不少,又到处借书,竟一次从省图书馆抱回了20本,还在书店和网上买书。可以说,此著是我写出来的,也是我读出来、学出来的。

从贾大山的小说和经历资料来看,他生前身后都是幸运的。生前,他较早地从知青中被调回县文化馆搞创作,圆了他的作家梦。他的《取经》于1978年荣获首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一举成名,被提拔为县文化局局长,长期进行着实际的文化工作和业余创作,形成了当代文学界中特殊的“这一个”。可惜他在世时间太短,否则他会写出更多精品力作的。在他身后,时任福建省委副书记的习近平同志以朋友的真情,于1998年写下了怀念文章《忆大山》,对大山的人品和作品给予了高度评价。在2014年10月15日召开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在论述了鲁迅“俯首甘为孺子牛”之后说:“我在河北正定工作时结识的作家贾大山,也是一位热爱人民的作家。他去世后,我写了一篇文章悼念他。他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忧国忧民情怀,‘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众人和我用写作来怀念贾大山,评价大山的作品,便是因为大家对贾大山人品作品的感受高度一致。我更感到,以前的有关文章都较短小,没有一部相对全面深入研究贾大山小说艺术的著作,这是一种缺陷,所以我必须好好去写,否则便愧对大山兄了。

还要说的是,我是按照贾大山在世时的那个时代去理解贾大山,也运用了一些现代观念去分析贾大山,“复活”贾大山的精气神。这个过程中,我深深体会到,是正定的田园、村民和千年古城的底蕴造就了贾大山,是苦辣酸甜咸的生活成全了贾大山。童年、故乡和苦难经历是作家心中的铀,其能量的释放是无形而巨大的。他的窑场经历和知青生活使他走向了坚韧和成熟,促使他在观察和思考中,实现了人生理念、艺术观念的哲学化。其晚期的人生观、文化观和文学观更为坚定,艺术上更为自然、天籁而纯青。他虽然受到历史的个性的局限,但社会人生的许多真谛就在其作品中。所以我更坚定地认为,柳青的《创业史》《在旷野里》有其存在的理由和价值,贾大山的短篇小说也同样具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杜甫说:“君看磊落士,不肯易其身。”贾大山生前既出世又入世,磊落光明,他本质上就是一位仁善的启蒙者,也是被村民启蒙的作家,是从内心客观看待和运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作家,是在作品中体现多元现代性的智者。他用短篇小说的形式,继承了五四以来鲁迅等人白话文的创作传统,又从国情民情出发,在某些方面没有固守那时的创作套路,没有模仿搬用西方文学,这也是一种独特的明智。

贾大山的现实生活经历和他笔下的文学人物,既是时代的也是历史的。他的小说创作发展脉络也使我意识到,文化传统与时俱进的转化、创新,是一项连续不断的事业,是一场始终处在未完成状态的创新发展旅程。也可以说,传统性与现代性之间的碰撞与融合是无有终点的。

至于文学批评,我感到古今中外各种文学理论不但不应该互相隔膜,而且必须以我为主地进行有机融合,才能克服以前文学理论评论的一些弊端。贾大山的小说创作本身,从语言到题旨,就是涵今茹古、古今一体的,在研究方法上就必须将各种文学理论进行综合运用。

谨以此书,向文艺工作座谈会召开10周年献上一份薄礼!

2024-11-11 □袁学骏 ——《贾大山小说审美研究》后记 1 1 文艺报 content76909.html 1 风吹云移山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