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有关“文影”联动的话题成为电影从业者竞相关注的焦点。在刚刚落下帷幕的金鸡电影论坛上,由中国影协、厦门市人民政府主办,中国作协社联部、北京电影学院联合主办的文学论坛别开生面。论坛发布的文学与电影共创计划名单中,共有《空无一人》《月光草原》《傩戏》《骑鹅的凛冬》《总统套房》《瑞贝卡》《故乡》《何秀竹的生活战斗》8部文学作品入选。活动现场,电影业界人士从故事梗概、作者简介、故事亮点、改编方向、对标电影等多元维度,对入选文学作品进行现场推介。现场与会嘉宾还围绕当代电影中的文学性议题展开讨论,力图在变动不居的时代中,探寻电影中文学性的当代发展,特别强调借助文学更好连接当代年轻观众,扩大电影市场。
新的“文学性”或正在诞生
一直在流动之中的文学性,等待我们给予它崭新的内容。作家、编剧李修文敏锐地观察到,新的“文学性”或正在诞生。现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小说越来越散文化,长篇小说越来越短,过去主人公有一个漫长的成长历程,他们或完成一个英雄壮举或完成一个历史使命,但是这样的叙事在今天越来越难以成立。他还发现,过去在文学的叙事中充满大量惊险情节,这些情节会推动主人公完成这一漫长的成长历程。但时至今日,很多情节是高度细节化的。情节所需完成的功能与使命,越来越被个体命运同现实生活细节之间的关系讲述所替代。这种新的文学性对今天的电影叙事具有一定的启发作用。比如英雄叙事,李修文认为从卡夫卡开始,纯文学领域内其实已经很少能见到那种改天换地的英雄了,但是我们的电影故事还在塑造着这种英雄。在他看来,今天的一些英雄形象可能没有战胜灾难,可能只是灾难的见证者,但他见证了人类脆弱、无力的时刻,其行为闪耀着人性的光芒,他仍然是生活中的英雄。
作家、编剧冉平结合自身创作,谈到电影《封神》所讲述的就不是一个传统的英雄故事,而是一个青年犯了错误,逐渐走上自我救赎之路的故事。他以为纣王是英雄,自己也应该成为纣王那样的英雄,结果他犯了一个错误,告发了自己的父亲,从而引发了一个惨案。而后他要找回自己,并逐步认识到,不是要成为别人眼中的英雄,而是要成为自己的英雄。这样的电影叙事同当下人们的共情点在于,大家谁都可能犯错,重要的是勇于面对自己,纠正错误。
电影在小说停止的地方出发
作家须一瓜有多部文学作品被改编为电影,比如小说《太阳黑子》被改编为电影《烈日灼心》,小说《淡绿色的月亮》被改编为电影《月色撩人》。在她看来,文学和艺术的最高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追踪人性的“靶心”,那里有人的困境,也有人的无限可能。她认为,电影的可调度手段十分强大。“有时候我把我的小说交给电影人,我会真心地和他们说,电影是在小说停止的地方出发。我有一部小说里面写到了大量的音乐,费了很大的劲儿都没有办法传递给读者我自己的第一手感受。那么谁能完成呢?只有影视。”须一瓜认为小说家也有自己的倔强与坚持,作家们力图发现人生中更多的隐秘空间、情感与精神的缝隙。她把作家比作章鱼——“触角必须坚韧不断地向上攀升、探索。”
香港城市大学文学及历史系教师李思逸同样认为,任何一部具有文学性的电影都不会被文学的手法、模式、语言、审美所束缚。在他看来,电影中的文学性往往跟叙事有关,但不是对叙事的直接“翻译”,不是用影像把文字描述的故事重讲一遍,而是通过影像叙事空间的建造,去丰富、重新阐释小说中原有的故事,甚至编剧应抱有更大的野心,将小说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带入到电影中来,而不是将文学视为模板来使用。
回到那些永恒不变的主题上去
作家、影评人阿郎认为,电影和文学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文艺形式。比如文学需要“破”,电影对“破”需要保持足够的警惕,因为电影有类型、有公式。但无论是文学的文学性,还是电影的电影感,它们都指向文学艺术的本源。当下电影制作缺少独立性和独特性。因为工业规模、制作模式的不同,电影注定是集体的艺术。而写作则不同。作家在写作时可以不断挑战自我、突破自我,而在电影导演那里,他需要保持整个剧组的正常运转,有时不得不妥协。所以当我们说到文学性的时候,不妨回到创作的原点上来。
李思逸谈到,马克思曾在《共产党宣言》里讲到,“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这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一种批判,后来我们用这句话形容一种现代性的经验。今天的读者能够同过去的文学作品产生共鸣,今天的观众能够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早期电影感同身受,是因为它们表达出来的内容,比如人类自我同社会之间的张力一直存在。
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副教授杨蕊认为,在今天这样一个充满变化与不确定性的时代里,我们更加提倡回到原点,回到那些永恒不变的主题上去,它们是人类精神家园的基石,更是借助文学通往观众内心的不二法门。